“你娘啥性子你知道，你三嬸跟她也差不多。”她說這話的時候，那臉上表情很一言難儘。湯旭眼睛看天，腦中把三嬸的性格跟劉香香劃了個約等號後，身體一哆嗦。
“嘖，那家裡肯定很熱鬨。”
何止是熱鬨，恐怕比集市也差不到哪去。
“嗬，”羅平平冷笑，想到當初沒分家時住在一起的那一年，她覺得自己
差點兒被那兩人給氣死， “你娘摳搜搜的一個雞蛋都要占便宜，你三嬸看見她有的自己就要有，不給就吵，她倆不是跟我比有的沒的，是跟你阿姐比。"
湯旭睜大眼睛， "哈?"
兩個成年人跟個小小孩比，孩子有的她倆也要有，這得多大臉。
“一個死要錢，一個占便宜沒夠。”羅平平說完，哼了聲， “也不知道她倆家裡咋養得，人都給養歪了，你爹那人性子粗，對你娘也沒那麼順著，劉香香那會兒倒是沒折騰出啥花來，你三嬸不一樣，她把你三叔哄得，天天去你奶跟前兒要東西，今天一顆糖明天一顆蛋得。”
湯旭捂臉，憋笑。
“你阿奶對三個兒子從來一樣，不是那種偏心小兒子的，要說偏心估計也就你阿姐三歲之前她偏一些，”羅平平語氣輕快，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你三嬸明著跟你阿姐比，把你阿奶給惹毛了，老太太年輕時那叫個厲害，你阿爺可說不過她，她非要分家，老爺子也就點頭同意了。"
湯旭點點頭，“阿奶真威武!她人呢?”
“一早就出門跟老姐妹上山了，說是要去摘蘑菇。”羅平平看了眼天色， "估計快回來了。"“大伯娘，我娘不是咱們村的對不?”湯旭突然出聲詢問。羅平平點點頭，“對啊，她是劉家村的，那個村基本上全姓劉。”“我這些年都沒見她回過娘家，也沒見過外公外婆。”湯旭磕著南瓜子，閒聊的語氣。
羅平平還真順著他的話想了想，皺眉道： “好像是沒見你爹陪她回去，按理說她跟娘家關係應該不錯吧，當初懷著你都快生了還往娘家跑，結果就把你生在那邊的，你爹還是聽彆人說的才知道他第一個孩子已經出生了，結果跑過去要把你們接回來，她娘攔著，你娘也不回來，說你太小身體不好，怕折騰得養不活。"
一股子涼意從脊椎往頭頂躥，湯旭深吸了口氣，“大伯娘，我問你個事兒成不?”羅平平看他突然就沉下來的臉色，意識到自己剛才話說多了。按照湯旭那聰明的腦袋，肯定是猜到了什麼。她有些緊張的放下手中切白菜的刀，坐正身體搓搓手，“你想問啥?”
“我娘把我抱回來的時候，你們是不是都瞧見過?”湯旭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端起碗將裡邊的水喝光， “當時我是啥樣的?”
羅平平都不用特意去回想，湯旭那會
兒小小的一團，白白淨淨大眼睛，眉心一點紅，睫毛特彆長，她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小哥兒。
“你特彆好看，養得也好。”她說完，停頓了片刻後才繼續道： “不過你娘把你抱回來的時候好像沒奶，你是吃米湯長大的，越來越度，你阿奶還罵過她，讓她吃點好的補補身體給你喂奶，她說家
裡沒錢吃不起，反正餓不死你。"
湯旭深吸了一口涼氣，站起身，很嚴肅的對羅平平道： “大伯母，我先走了。”
“啊?”羅平平一愣，見他說完就走，趕緊起身追上去，“旭哥兒?旭哥兒你咋了?籃子，把籃子拿上。"
湯旭回身接過籃子，抿著嘴一句話沒說就走。
他路過田地的時候湯二虎看見了，還納悶為啥自家哥兒腳步匆匆都沒跟自己打招呼。
羅平平這會兒慌了神，等婆婆回來後拉著老太太就去了屋裡，門一關。
“熱死個人了，關門乾啥，想憋死我啊。”吳桂枝不滿的坐到炕上，褲腿鞋子都是泥，“你咋的了?臉色這麼難看，不舒服就歇著，再不濟拿錢去大夫那看看病，也不年輕了咋還不知道自己照顧自己。"
羅平平回身給老太太倒了碗水塞手裡，見她喝了一口後，才道： “娘，剛才旭哥兒過來了。”
吳桂枝一抬眼，驚訝的問道：“他咋過來了?”這老太太算了下日子，差個七八天到初六辦喜事的日子，依著旭哥兒那性子，估計是來給送啥東西的。
"給你送禮的?那不是好事兒麼，你咋一臉見鬼的樣子。"
羅平平唉了聲，把湯旭給她買了塊布，他倆聊了幾句，然後她聊的有點兒多的事一說， “他問我，我順嘴就說了，娘，咋辦啊?他走的時候那臉色可不好了。"
“咋辦，能咋辦，”吳桂枝抄起炕上放的癢癢撓就要抽她， “你咋那麼愛說嘴去!”
羅平平委屈巴巴，那誰知道話趕話就說道那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旭哥兒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找過去吧，我看他對家裡那兩姐弟挺有感情的，前兩天阿陽還說去那邊吃飯了，還有麗姐兒那個編出來賣錢的小玩意，不也是他給教的。"
吳桂枝卻沒她想的那麼理所當然。
&#34
;唉!"
湯旭陰沉著臉回到家，院裡沒人，衛東和衛西還沒回來。他這一路往回走的時候，滿腦袋都在想旭哥兒的身世。抱回來的時候白白胖胖，看著很健康。
為啥?
足月的孩子被好好養著，那估計能養的白胖。既然能把孩子好好養著，為啥又給送人了?
還有劉香香也挺讓人納悶的。
她說孩子身體不好不跟湯二虎回家，那不就是說這孩子並不是生出來就死了。
中間發生啥了?
農村裡醫療條件不行，剩下的孩子體弱早天的太多了，哪怕真夭折了，湯二虎知道恐怕不僅不會埋怨她，還會心疼她。
那她為啥非得從外邊抱回來個孩子，抱回來還不好好照顧?
說明啥?
她跟這孩子有仇?
恐怕不是跟孩子有仇，是跟這孩子爹娘有仇。又想到劉香香時不時用防狐狸精的眼神看自己，湯旭微微眯起眼睛。
最好不是他猜的那樣，不然劉香香恐怕就不是被休出家門，而是要被沉河了!
後院那邊傳來聲響，湯旭過去，看到牽著騾子進院的衛東，騾子身上放了頭死鹿，年前的公鹿，鹿角剛長出來。
“唉?又一頭?”湯旭甩走腦子裡那些糟心事，驚訝的迎過去，過去才看到，騾子身上另外一邊掛著四隻灰毛野兔，還有一隻狐狸，不過毛有些雜亂。
它看了眼那四隻死兔子身上的咬痕，又看了眼狐狸身上的血窟窿，又看了看那隻年輕雄鹿。腦補出來一場大戲。衛東不等他問，自己說了。
“鹿是我殺的，狐狸咬死兩隻兔子，另外兩隻我享彈弓打死的，”衛東從腰間把兩把柴刀和彈弓放下，拍拍腰間的兩個水囊， "新鮮鹿血，你喝不?"
湯旭搖頭，不了不了，他虛不受補。
衛西在旁邊拉著湯旭的手，給他講他哥身手多好，邊比劃邊叭叭。“阿旭，我得去把這些賣了，你留兩隻兔子?”衛東把板車給騾子套上。
湯旭嗯了聲，接過兩隻兔子， “你等下，我給你拿些吃的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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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子在山上跑了一圈也沒見累，喝水的時候還愜意的甩甩尾巴，肚子鼓鼓的，應該是沒少在山裡加餐。
湯旭領著衛西去了前院，讓小孩自己洗手換衣服去。灶台上扣著六個大饅頭，是早飯留下的，他本來打算中午熱一熱再吃，現在正好給衛東帶上。
因著男人太能炫飯，湯旭現在饅頭蒸的老大一個，去院子裡拽幾片生菜葉洗乾淨，饅頭切開，煎了雞蛋，妙好放在壇子裡的豆乾，組合一起就是中式素漢堡。
油紙一包，吃的時候撕開紙就成，方便還不臟手。
拿出布袋子給騾子裝了大半袋豆渣餅，全放背簍裡，還掌大竹簡裝了兩筒綠豆湯。
六個素漢堡估計衛東吃不大飽，也沒辦法，他走得急，現在準備也不趕趟了。
"給，"拎著背簍去後院，板車已經套好，騾子也喝完了水，湯旭將背簽放板車上，對衛東叮囑， "你把草帽戴上，曬得多不舒服，還有我做的那個麥稈扇子也掌著，熱了自己扇扇風。"
衛東嗯了聲，彎腰在他額頭親了兩下， "我去縣裡，晚上不回來，你早點睡。"
湯旭一愣， “去縣裡?”他以為衛東是要去鎮上。
“嗯，去牙行一趟，上回讓他們幫忙看房子的事。”衛東在他臉上摸摸， “按時喝藥知道不，我大概三天左右回來。"
“哦，好，"湯旭點點頭，算了下日子，“那你彆拖太久，大伯娘那邊迎新媳婦進門在初六，你回不來我就帶小西過去。"
“我又不往遠走，最久五六天也回來了。”衛東失笑，把人往懷裡一按狠狠摟著親了一通。湯旭靠在他懷裡閉著眼，乖順張嘴。
這倆親得分不開的時候，旁邊騾子等著急了，發出喱唾的聲音，還噠噠過去甩了他倆一尾巴。湯旭被嚇一跳，推了下衛東，轉頭就跟旁邊的大長臉對上了。
湯旭：“……”好想燉一鍋騾肉湯—_一。
衛東抬腳踹它，大騾子哼哈哼哈的跑了。
動作可歡快。
湯旭看著被它拽跑的板車，扶額歎氣， "它的沉穩哪去了?咋感覺特彆歡快。"
“憋得，"衛東麵無表情掃了眼拉著板車
自己衝出院門的騾子，磨了磨牙， “我走了，你和衛西這兩天彆走太遠。"
湯旭點頭， “知道的，等你回來咱倆上山摘桃子，我還想摘些板栗回來。”“行。”衛東又在他嘴唇上親了下，才不舍轉身。
衛西知道他哥要去縣裡還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午飯沒見著人不覺得有啥，晚飯還沒見到人就有些納悶了。
“我哥說要去縣裡?”衛西捧著碗，碗裡是肉粥。
"嗯，有點兒其他事，"湯旭也捧著碗，舀了一勺肉粥吹吹， “你慢點喝彆燙著了。"衛西唔了聲，一口一口吃的香， “哥夫明兒早飯還吃這個吧!”
“你哥不在，咱倆其實不用起來那麼早，”湯旭好久沒睡過懶覺了，平時雞一叫就起床是為了給衛東做早飯，免得他男人湊合一頓進山，他倆起來洗漱總會有聲音，衛西聽見了哪怕他困不想起床，也會掙紮著爬起來，主要是不想錯過這頓飯， “你明天睡醒了再起來，要是起來晚了就兩頓飯。”
衛西一想，同意了。
洗了澡回屋睡覺，湯旭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結果卻是躺在那裡翻了兩次身就睡了。一覺到天亮，都沒起來撒尿的那種熟睡。
估計睡多了，坐在炕上緩了好一會兒才下地穿鞋。衛西也剛起來，他倆出了屋子看到彼此，全都咧嘴笑了。展開雙臂抻懶腰，湯旭回屋去掌盆，然後跟衛西一起去後屋水井邊刷牙洗臉。
“我不喜歡這個牙粉的味道，不香，”衛西撅著嘴巴看湯旭， “哥夫，我和哥哥昨天在山上摘了一種草葉子，特彆好聞，我哥吃了說嘴裡涼涼的，我沒吃。"
湯旭挑眉， "薄荷葉吧，是好東西，你倆昨天就在元寶山?"
“沒啊，哥哥帶我去小幽山了，我倆按照他挖的陷阱一路探過去的，”衛西洗了把臉，神秘兮兮得湊道湯旭身邊， “我哥今天生氣了，他說應該是狼群冒雨下山，把陷阱裡的獵物給拖走了，反正好幾個陷阱裡邊的木刺都倒了，但是沒東西。"
湯旭哦喲一聲， “那你哥估計炸了。”
“啥叫炸了?”
“他是不是打算去把山裡的狼群給全弄死。”湯旭笑了聲。
衛西點頭，“他說找個機會就把狼群全弄死。”
>“當他做夢呢，”湯旭垂下眼，打算過後跟他男人談談這個危險的話題，“走吧，咱們去想想這頓飯吃點兒啥。"
“哥夫，我能不能去找阿陽弟弟玩啊，我一個人好沒意思。”衛西跟著他往灶屋去，邊走邊念叨： “阿陽弟弟喜歡來咱家玩，我也想讓麗阿姐看看我做的草珠子門簾，她上次還說我串的草珠子好看。"
湯旭歎了口氣， "估計最近他倆過不來，不過等到初六你們就能見麵了。"“初六?"衛西不解， “為啥?到初六還要好幾天。”
“初六帶你去吃喜酒，我大伯娘的兩個兒子一起娶媳婦，帶你去沾沾喜氣，”湯旭捏捏他小鼻子， "等會兒吃完飯打掃了豬圈雞圈，咱倆把地裡的草拔了。"
衛西點點頭， "好呀!"
衛東說是走個三四天就差不多能回來，結果這人走了整整九天，轉天就是辦喜宴的日子。
晚上聽見院門響，湯旭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直到聽見屋門被輕輕推開的吱呀聲，他才一下從炕上坐起來，匆匆下地連鞋子都沒穿。
“老天啊，你可算回來了!”看到站在堂屋背對著自己正喝水的高大身影，湯旭激動的撲過去。衛東轉身單手將他摟住，另一手拿著小茶壺牛飲。
他渴得厲害，一整壺水都喝了才轉身把湯旭摟住，緊緊摟住。
“你下次要是這麼久不回來，能不能在那邊找個人告訴我一聲?”湯旭抱怨了句，抬眼看他，“我和小西都很擔心。”
衛東嗯了聲，低頭親親他， “好，我保證。”
湯旭蹙眉，抬手在他臉上摸摸，問道： “你咋了?遇著事兒了?”衛東唔了聲，腰一彎把人給抱了起來， "想你。"湯旭呼吸都停了一瞬，摟脖子，“我也想你。”“明天要去吃喜酒，不能大晚過去………”
"嗯，我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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