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了趙澈“結草銜環”的承諾,徐靜書在各方麵的待遇都有了進一步的改善。
先是每日中午留在含光院與趙澈、段玉山共餐,晚上再回客廂與西路各院同吃大廚房餐食,沒兩天後趙澈索性連晚飯也管了。於是她每日就在萬卷樓讀書,到含光院吃飯,午間小憩也在含光院客房,隻晚上回西路客廂歇息。
跟著她又得到許多漂亮新衫,全是專替她量身裁製,四季都有,一下就將客廂內的小衣櫃填滿大半。她悄悄問過念荷,才知這些都是從鎬京有名的“毓信齋”訂布料做的,若換成銀錢,一整套衣衫最少也夠尋常貧戶全家人吃上月餘。
再加上替她付給段玉山的束脩、郡王妃徐蟬從私庫取給她的首飾等等,
她的衣食住行已全然不像個投親客居的表小姐,都快趕上趙蕎那個正經八百的郡王府二姑娘了。
這些事在西路各院傳開後,自有人眼紅嘀咕。但徐靜書終日不脫出趙澈的“勢力範圍”,沒誰敢到含光院碎嘴,種種閒話就沒法子說到她耳朵裡。
雖不受碎嘴閒話打擾,徐靜書也並沒能心安理得。
不過她明白這是表哥與姑母的好意,便不多話,當麵誠摯謝過,回去就拿小本子歪歪扭扭記了賬,苦哈哈盤算著將來得謀份怎樣的差事才能還上。
八月初六下午,吃過晚飯後,徐靜書沒有急著回客廂,反倒神秘兮兮湊到趙澈近旁。
“表哥,我能跟你說個悄悄話嗎?”
趙澈點頭,淡聲令侍者們都退出膳廳。
使者們退到門外,徐靜書還是沒有掉以輕心,瘦小身軀緊貼著趙澈所坐的座椅扶手,伸出一手擋在他的耳畔,這才支了腦袋過去。
“這幾日我認真想了想……”
軟嗓壓成氣音,連綿呼出暖息霎時燙紅了趙澈耳廓。
幸虧蒙眼的錦布條替他遮住些許狼狽神色,他倏地偏頭躲開些,清清嗓子低聲輕斥:“男女有彆,貼這麼近說話做什麼?”
徐靜書被訓得一愣,接著皺皺鼻子,眼底閃爍起調皮笑意,口中卻一本正經:“我隻是個還沒蘿卜丁大的小孩兒,跟誰男女有彆?”
拿他前幾日說過她的原話堵回來了?趙澈輕笑出聲:“我慣得你渾身長膽了是吧?都敢頂嘴了。”
也就是知道趙澈不會凶她,若換了旁人,她可不敢這麼放肆。徐靜書樂不可支地彎了眼睛:“耳朵快來,我有大事要說,不能給彆人聽見。”
趙澈這才重新坐正:“說吧。”
“你受傷昏迷時,那女術士給的符水被我倒掉了,”徐靜書小手攏在他耳畔,烏潤雙眸機警注視著門口,“所以你大約就是因為喝了我的血才醒的。”
趙澈眉心微攏,輕輕頷首:“嗯。”這與他之前的猜測一致,所以他並不覺意外。
“當初有兩個壞人在給我取血時悄悄說過,”那段舊事終究在徐靜書心中留下不小的陰影,她不自覺地縮起肩膀,咽了咽口水,似是鼓了極大勇氣在回憶,“所謂‘長生不老’,是糊弄那個大魔頭的,我們的血能做到‘解百毒’就已經很了不起。”
她口中的“我們”,自是被囚到甘陵郡王府的藥童們,包括她自己。
趙澈聽出她心有餘悸,不忍道:“都過去了。若無必要,就彆再去想……”
“有必要!”見他沒懂自己的暗示,徐靜書急得跺腳,附在他耳旁接著道,“我是想說,或許你那時昏迷不醒,不單是撞到頭的緣故。怕是中毒了!”
照那些人的說法,她的血其實隻能解毒,不可能使人長生不老,更不能包治百病。若趙澈當時的昏迷單純是因頭部遭到撞擊導致,那她的血對他來說理當沒有效用。
之前她隻心念著若能救活趙澈,自己就不會被趕走,對旁的事全沒在意。這幾日定下神,回想起那些壞人私下的耳語,她才忽然領悟到這玄機。
“若是中毒,那你墜馬就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害你啊!”
至於是誰要害他、怎麼給他下的毒、下了什麼毒,這就不是徐靜書的能想明白的事了。
趙澈扯著她的袖子,拉下附在自己耳畔的小手:“好,我會派人好生追查。這事你彆管,專心讀書,年底要去應書院的入學考……”
見他氣定神閒,徐靜書更急了。她這兒說著攸關他性命安危的事,他卻隻惦記著她的入學考?急死她算了。
“你要當心!有法子能給你下毒的人,定然離你不遠的!”
她怕他蒙在鼓裡,隻當墜馬之事是意外,仍像以往那般沒有防人之心,那就很危險了。
“好,我會當心,絕不會再毫無防備地任人暗算,”她的維護之意讓趙澈甚慰,唇畔的笑意帶起暖色,“你不必擔憂,畢竟我承諾了要護你平安長大,不會輕易死的。”
徐靜書眼眶驀地發燙,委屈地抿了抿唇,卻沒有與他爭執的底氣。
表哥是好人,她真的不希望他再有什麼差池。她實在幫不上彆的忙,所以才著急提醒,不是因為害怕失去他的保護才說這些話。
可她受他保護與照拂這是事實,他會那麼想,其實也沒錯。
她按下心底淡淡落寞,使勁拖起他的手放到桌上,催促道:“快敲木頭。”瞎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
聽出她嗓音微哽,趙澈沒明白是哪裡惹到她了,有些疑惑閃神:“什麼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