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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夜行的人進明正書院一番打探後帶回的消息,讓趙澈無比慶幸,自己幾日前那句“再不管那沒良心的蘿卜丁”的豪言,隻是在心裡自說自話,誰也沒聽見。
不然,若被旁人知道“大公子這麼快就自打臉”,那多沒麵子。
“你是說,進書院兩年,同屆同窗七十九人,她竟連一個朋友也沒交到?!”如此慘境讓趙澈驚訝極了,“莫非是有人作梗排擠?”
徐靜書雖怯軟些,卻絕不孤僻,乖順勤勉又貼心,不輕易與人爭長短,但凡混熟一點,就會知她是多麼討人喜愛的性子,這點趙澈還是很有把握的。
夜行道:“回大公子,表小姐雖與大多同窗交情泛泛,卻並沒有被排擠、欺負的跡象。而且,隻是朋友不多,卻不是沒有……呃,就一個。”
“就一個?”趙澈眉心微凜,“男的女的?品行如何?考績怎樣?”長什麼模樣?哪家的?多大年歲?
後麵三個問題,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突兀,趕忙吞下沒再問。
“是位姓曾的姑娘,與表小姐一樣是刻苦用功的性子,平日也不生事,”夜行見他十分關切,便解釋得細些,“這位姑娘在當初入學考時名列前茅,第一年在書、算兩門上表現出眾,拿了兩門甲等;年前這次大考雖隻拿下一門甲等,但書、律、卜三門都是乙等。”
這麼看來,倒也是個“品學兼優”的上進姑娘,並非什麼亂七八糟的壞朋友。趙澈總算鬆了口氣:“也罷,沒被欺負就好。雖朋友少些,總好過交了許多壞朋友。”
趙澈並不強求徐靜書非得拿甲等不可,隻是覺得以她的天分資質,每門功課年年拿乙等很奇怪,怕她是在書院遇到什麼不好的人或事影響,才導致不能專注。
既知在書院沒有被欺負,也沒有交亂七八糟的壞朋友,那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考績乙等就乙等吧,隨她高興了。
“不過,今年年底大考之後,她就該投考國子學了,”趙澈指尖抵住眉心輕柔,惆悵歎道,“國子學招考可不像明正書院那樣隻看招考當時的考績啊。”
國子學不但招考名額有限,還會麵向各地州府的官辦書院及私塾,那才真真叫個僧多粥少。若徐靜書連續三年考績都不功不過平穩在乙等,考國子學時可就要吃大虧。
唔,月底成王府櫻桃宴時把她帶上。到時國子學祭酒郭攀也會在,趁機讓她混個臉熟,將來若在書院考績的事情上被卡,也好搭話通融。
此時的趙澈早就忘了幾日前“再不管那沒良心的蘿卜丁”的決定,不由自主地替她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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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八,徐靜書照例坐書院的大車回城,一進城門就下了馬車,繞了點路避開同窗們的視線,鬼鬼祟祟地貼著牆根回了信王府。
才過垂花拱門就遇到趙蕎。
趙蕎笑著跑過來在她頭頂揉了一把:“小表妹你可以啊!”
“啊?我怎麼了?”徐靜書茫然看著她。
“老實交代,”趙蕎俯身湊近她,神秘兮兮笑得古怪,“你與大哥,幾時開始暗通款曲的?”
徐靜書腦中轟地一聲,倉皇倒退兩步,臉紅到脖子根:“什、什麼……什麼暗、暗……胡說!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不對,表姐,你你你……讀書人,用詞要嚴謹!”
她這磕磕巴巴詞不達意,卻將趙蕎說得一愣一愣,好半晌才想起還嘴:“彆鬨了姐妹,我算哪門子‘讀書人’?我會寫的字加起來都沒十個,你跟我談用詞嚴謹?!”
這位二姑娘從不以自己“文盲”為恥,反駁得那叫一個“理不直氣也壯”。
“呃,我是說,‘暗通款曲’不是這麼用的。”徐靜書訥訥垂下驚慌的紅臉。
“呐,大哥受邀,明日要去成王府的櫻桃宴。他連我都不肯帶,居然指名要帶你。”
成王趙昂是如今的儲君候選之一,他府中的櫻桃宴可不是吃喝玩樂那麼簡單。信王趙誠銳是趙昂的皇叔,趙蕎這姑娘自就是趙昂的堂妹。兩家親緣近得還沒出三服,她這個堂妹都沒能受邀,可見場合之鄭重。
受邀者大半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京中不知多少人擠破頭想求一個明日赴宴的機會,也就為去那些人麵前露個臉混個眼熟而已。
趙蕎本就不打算走仕途,對這些場合沒多大個興趣。她感興趣的是,這麼重要的機會,受邀的大哥卻將家中弟弟妹妹都撇開,指名要帶表妹去……真是很值得玩味啊。
“這樣的事,若不能用‘暗度陳倉’,”趙蕎雙臂環在胸前,眼尾倏地一夾,衝她拋了個古怪的飛眼兒,“你書讀得好,請用四個字總結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嗯?”
徐靜書懵懵盯了她半晌,淡櫻色的唇微微翕張,正要說什麼,卻又驀地閉嘴,被自己腦中浮起的四個字嚇得驚恐瞠目。
那四個字是——
勾、搭、成、奸。
救命,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是!沒有!胡說!
趙蕎莫名其妙地看著徐靜書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轉青,由青又爆紅,最後掩麵激奔而去。
“嘖嘖,小表妹這變臉絕技,精彩,”趙蕎摸著下巴自語,“若到天橋擺攤,怕是能賺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