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成王府後花園拱門外,平勝不便再跟, 便改由段玉山虛虛扶著趙澈, 替他引路。
此刻的趙澈臉色已然平靜無波, 偶爾將臉偏向右側與段玉山低語幾句時,嗓音也徐緩如常——
隻是不肯搭理徐靜書而已。
徐靜書巴巴兒跟在他左手邊, 幾次欲言又止, 卻都被他刻意的忽視悶得又閉上嘴。
那邊的段玉山瞧著她無計可施乾著急的模樣, 心下不忍,笑著打圓場, 趙澈卻還是不大肯理徐靜書。
櫻桃宴設在後山, 穿過後花園又行一段通幽曲徑後才到。
途中自是遇到不少同來赴宴的人, 時不時就過來與趙澈、段玉山寒暄攀談一番。這種情形下徐靜書自然不好多說什麼, 隻能按捺住心中焦急, 乖乖跟在旁邊安靜如兔。
到了櫻桃宴設席處,趙澈沒有再提帶徐靜書去見郭攀的事,徑自領著她與段玉山一道去向成王見禮。
成王趙昂年歲約莫二十三四, 許是因為今日是在他地盤上的私宴,沒見他有什麼盛氣淩人的皇嗣架子,始終和氣噙笑與人談笑風生。
賓主見禮後, 各自落座。
筵席設在後山半腰的流觴曲水處, 沿著蜿蜒曲水單人獨席,兩席之間的距離約莫半臂, 分餐而食。
今日天氣好, 初春晴光佐以青山秀水, 倒是風雅至極。
除成王自己外,在場就隻趙澈一個趙家人。趙昂坐在主位,身為堂弟的趙澈當然就被安排在他右手座。
段玉山指了指趙澈右手邊的那個位置,向徐靜書眨了眨眼。
徐靜書感激地笑笑,走過去還沒坐下,先行落座的趙澈卻像開了天眼似地,扭頭“瞪”過來。
“玉山,”趙澈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位置,示意段玉山坐這裡,“表妹坐玉山旁邊。”
徐靜書知他還在氣頭上,便老老實實挪到下一席落座,扭頭眼巴巴看著段玉山占去趙澈身邊的“風水寶座”。
趙澈與段玉山一唱一和地同趙昂說著什麼,段玉山傾身湊過去些,半晌後似乎覺得難受,索性將桌案與軟席都挪了點,與趙澈幾乎要抵肩。
三人說得似乎很投機,麵上都有笑意。
徐靜書胸腔裡冒著酸啾啾的泡泡,低頭瞪著麵前桌案,在心中拎起段玉山摔來摔去。
侍者們開始上菜時,趙昂環視四下,揚聲笑道:“今日玩樂,不必拘禮,撒開了來。”
眾人齊聲稱謝後,便有人提議行玩“七響酒”。
“七響酒”是鎬京貴人們在筵席時的風雅遊戲之一,其實就是對對子。擊鼓傳花停止時,最後那位接花人需對上主令者所出的題麵,在敲木七聲之後若未能對上,便要從曲水中取一盞盛了酒的流觴飲儘。
宴飲助興的遊戲自是能鼓動氣氛,大家立刻踴躍開始推舉負責出題麵的“主令者”,最後一致推選了德高望重又學識淵博的國子學祭酒郭攀。
在眾人開懷笑語的喧嘩中,趙澈想了想,噙著淡笑低聲對成王道:“我這妹子年歲小,平日也不給她飲酒。若待會兒沒對上要受罰,還請成王兄允我代她。”
成王趙昂笑出聲:“你就比人家年長兩三歲而已,怎麼說得像年長二三十歲似的。”
雖這麼調侃一句,卻還是痛快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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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徐靜書就覺得,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大吉利。
靜書,淨輸。
但凡玩什麼遊戲,她往往都不會有什麼好運氣,今日也沒有例外!
鼓聲停歇,她默默放下筷子,無言以對地瞪著桌案上那束纏著桃花色絲線的花枝。她看著趙澈時不時偏頭與段玉山說話的親近場麵,索性一直埋頭默默吃東西泄憤,壓根兒沒注意傳花的鼓聲,就這麼成了第一輪就“中招”的可憐人。
今日列席者中沒幾個認識她的,隻知她是趙澈帶來的小表妹,卻不知她旁的根底。大家見是個嫩生生的小姑娘,既同情又幸災樂禍地笑開了。
畢竟“主令官”郭攀的學養深厚,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怕是招架不住他的老辣題麵。大家本著“還好是死道友不是死貧道”的心情,哈哈笑著提醒“小姑娘要仔細聽啊”。
果然,郭攀胡子一捋,笑成了老狐狸,開口就是:“清風明月無價。”
看似字字尋常,用作對仗遊戲的題麵時卻字字都是坑。
尋常讀書人在蒙學階段,都會背誦諸如《訓蒙駢句》、《聲律啟蒙》這類最為基礎的對仗蒙學典籍,清風明月這類的意象原本很常見,是來似乎很好對。
可要不怎麼說“人老會成精”呢?在大多對仗蒙學典籍裡,都是“清風對明月”!郭攀將這原本對仗的兩組意象捏到一處,直接將大家最先能想到的下對給堵死了。
徐靜書垂著腦袋看盯著麵前那盤櫻桃肉,腦中飛快轉動起來。
她可不喜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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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攀笑嗬嗬開始以筷箸敲擊桌案邊沿,胸有成竹等著看那個垂著腦袋的小姑娘罰酒。
可他才敲到第三下,就見徐靜書抬起頭來,嗓音綿綿甜,卻非常鎮定:“玉盤珍饈有情。”
郭攀的題麵是出塵大雅,她就對還他一個入世大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