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京後的第二日開始, 趙澈真就沒法再偷空跑去見徐靜書了。一來是家中高堂嚴厲禁止他在大婚典儀之前去招惹那小姑娘,二來也是他本身就很忙,畢竟大婚前他還有一場襲爵典儀。
而相比他來說, 從九月初五開始正式休沐的徐靜書就閒得能磨出毛邊來。
畢竟大婚籌備的一應瑣事都由徐蟬、孟貞擔下, 半點不需她操心,她唯一做過的事就是試了幾回吉服、首飾, 眼見距九月初九的正婚典儀也沒幾日, 她除了吃吃睡睡等著,就再無旁事要忙了。
九月初六午後,徐靜書閒得心浮氣躁,正想喚雙鸝隨行去趙蕎說書班子今日搭台的市集上湊熱鬨打發時間, 門房的人就來通稟說儲君府來人請她。
這是徐靜書第二次被趙絮私下請到儲君府, 奇妙的是, 兩次都為著同一人。
“陛下打算徹底公布武德元年甘陵郡王府的藥童案。”趙絮開門見山。
徐靜書倏地瞪大了眼, 喉頭發緊, 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更不懂趙絮為何會將這種尚未公之於眾的大消息透露給她。
“藥童案背後牽扯著一些很複雜的事,我不確定你能不能懂, 所以就不與你多解釋旁的,”趙絮神色平靜地望著她,“總之, 陛下與我磋商後, 初步決定在冬神祭典前就此案專開一次會審。這次會審不同於以往, 除三法司派官員主審外, 還會有各地世家派人列席陪審,並且,可能還會有尋常百姓旁聽。”
徐靜書不知所措地捧緊了麵前的茶盞,垂下眼眸,艱難從喉中擠出一句:“儲君想要我做什麼?”
“這會審需要攤開藥童案被模糊的所有細節,主要目的是定論秦驚蟄當年在此案中的功過對錯,”趙絮單手握住茶盞端起來,“若要你出麵為秦驚蟄做訟師,想法子將她從藥童案裡毫發無損地摘出來,你敢不敢?”
徐靜書陷入沉思。趙絮也沒有催她,隻是淺啜清茶耐心等待。
良久後,徐靜書顫顫揚睫,嗓音卻出人意料地堅定:“我敢。”
“若要你在摘出秦驚蟄之外,還得將矛頭引向帝後層麵,你也敢嗎?”趙絮見她麵露驚疑,忙笑著搖頭解釋道,“我沒要造反篡位,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若你不信,待你與阿澈大婚後進內城當麵問。我坦白同你說吧,這會審就是為了保秦驚蟄才開的,真正尖銳的博弈會在此之後。你要做的,隻是從現有律法中找出將秦驚蟄護到滴水不漏的法子,再從當年案情疑點中尋到確鑿依據,把矛頭引向帝後層麵。再之後就是皇帝陛下與我的戰場了,不需你費心。”
聽說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徐靜書神色稍緩,低頭抿了口茶水定神。
“我能不能問問,為什麼選中我?”如今她不過一個小小試俸官,連正式官職都沒有,卻被托付了如此重大的擔子,這讓她十分不解。
趙絮挑眉輕笑:“朝堂之事,有些話若是說穿,可能會顯得沒那麼……溫情。”
“沒、沒關係的,您說。”
“秦驚蟄是個可堪大任的好官,我不願讓她被人借此事打下去。而這場會審是前所未有的,有些話若從她自己口中說出來,容易被人扭曲為狡辯,而尋常訟師不夠分量站出來替她說話。我知道朝中肯定有熟悉律法又願為她說話的人,但這事有風險,若被對手抓住漏洞,她和為她做訟師的人都會前途堪憂,”趙絮歉然自嘲地搖搖頭,“而你,到開審時已有了信王妃的頭銜,分量足夠,又熟悉律法。更重要的是,你眼下隻是試俸官……”
趙絮沒將話說完,徐靜書卻迅速領悟了她的未儘之意——
自己眼下隻是試俸官,即便這場口水仗打輸了被連累丟掉試俸資格,對朝廷來說不算太大損失,至少比折進去一個正式官員要劃算。
“這真相,果然不太溫情,”徐靜書小小聲聲嘟囔了一句,“好,這差事我接下。會審幾時開?”
“不急,具體日期還在協商,最快也要十月底、十一月初,你大婚過後再做準備也來得及。”趙絮鬆了口氣。
徐靜書略有些緊張地直視趙絮,“儲君方才說,會公布所有當年被模糊的細節,這其中包括完整的藥童名單嗎?”
“不包括,我知道公布名單對當年的藥童們有多殘忍。而且秦驚蟄從來沒向任何人交出過完整的藥童名單,包括皇帝陛下,”趙絮深吸一口氣,避開了她的目光,“但屆時總需那麼兩三個當年的藥童站出來做人證。你放心,會提前征詢他們同意的。”
“既秦大人從未交出過藥童名單,儲君上哪兒去找當年藥童?”
趙絮摸摸鼻子:“我身為儲君,自然會有一些渠道。咳,其實我也就知道三五個人而已。”
“若儲君所知的那幾人都不願冒險站出來,請儲君莫與他們為難。其實,我也可以做人證的,”徐靜書緩緩閉上眼,唇角輕顫著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弧,“春日裡來與您見麵那回,您雖沒將話說穿,但我覺得您知道,我也是。”
雖不知趙絮是從誰口中得知了幾名藥童的身份,但徐靜書確定自己的藥童身份一定不是趙澈透露給她的。
因為她說的是,“知道三五個”。而趙澈撐死就知道徐靜書與白韶蓉兩個而已。
“不,你不可以亮出藥童身份,否則你為秦驚蟄說的話就難以服眾,”趙絮堅決搖頭,“人證的事你不必考慮,我會解決。你要記住,成敗在你能否說服眾人認同‘秦驚蟄在此案中無瀆職之嫌’這件事,而非你站出來自曝藥童身份。你的擔子比他們重得多,一句話說錯就會導致滿盤皆輸,明白嗎?!”
見她點了頭,趙絮才取出幾份卷宗、記檔交給她:“這是當年藥童案的所有記檔。若打贏這一仗,你前途不可限量。懂嗎?”
徐靜書鄭重接過,輕聲道:“我不敢放大話說有十足把握。畢竟還要看卷宗比對現有律法,我隻能說我會儘全力。”
這些年來,秦大人為了保護藥童們,真的受了太多委屈。如今,當初她保護過的小孩兒,該站到她身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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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趙絮說在大婚之後才開始準備也來得及,可徐靜書哪裡等得?當天回去後就開始細讀卷宗、翻閱法典。
接下來一連數日,那些卷宗與法典簡直像長在她手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