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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中,徐靜書就結束了休沐,重又開始每日前往光祿府點卯忙碌,但私下裡也沒停止繼續琢磨會審訟辯之事。
她在散值後回柳條巷找了趙蕎幾次都撲空,最終不得不揪著趙澈衣袖去了城西夜市,找到正在“饌玉樓”某間花閣裡忙事的趙蕎。
“饌玉樓”徐靜書之前是來過的。四月裡武英殿庭辯大勝當晚,趙澈就是在這裡給她訂的小宴。
花閣裡有好幾個看來像是趙蕎手下的年輕男女,似乎正在向她稟什麼事。
“大哥,大嫂!你們先坐,我馬上就好!”趙蕎中氣十足地招呼一聲後,又低頭拿炭筆在冊子上記隻有她自己看得懂的“天書”。
徐靜書與趙澈倒也不催她,在小圓桌旁坐下,耐心等她忙完。
趙蕎又低聲問了幾句,飛快寫寫畫畫後,便讓那些手下們先行退下了。
“擾你做正事了是麼?”徐靜書有些抱歉。
“咳,他們在坊間搜羅各種趣聞軼事、大小消息,每日都要來找我回稟的,礙不著什麼事。”趙蕎笑嘻嘻起身,拎了裙擺去吩咐門口的人添茶果點心。
“你怎麼知道阿蕎在這裡?”徐靜書好奇地看向趙澈,“她在這裡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客人。”
趙澈握拳抵唇,輕笑:“這裡如今算她的地盤。”
趙蕎回身正好聽到這句,叉腰笑得猖狂,口中卻謙虛:“不敢不敢,眼下隻一半算我的。”
“一半?”徐靜書疑惑地以指尖輕點下唇。
“我打最開始就想盤下這裡,方便搜羅消息麼。可我手頭緊巴巴,父王本就不高興我做這行,不管我死活的。最後還是兩位母親和大哥貼了我些,加上我手頭攢了多年的零花錢,又賣了些首飾,加起來就夠買下這裡一半。還好這家東主名下產業多,本也是願意把這裡轉售給人的,我就和他家談好先付一半,等我把剩下一半尾款付了人家才會將契書過給我。”
聽趙蕎這麼一說,徐靜書立刻道:“姑母和貞姨給我的嫁妝裡有的大概五百金,我沒動的,給你付尾款用,夠嗎?若是不夠的話……”
她看向趙澈:“我記得你說過,玉山夫子有幫忙打理一些產業,如今已經在賺錢了?還有之前皇帝陛下和儲君給的封賞,除了那些瓶瓶罐罐珠寶古玩,有金銀麼?”
她這新任信王妃完全是個吃糧不管事的,府庫賬冊她到如今都沒看過一眼,也不懂自家府中如今到底還有多少現錢。
趙澈還沒答話,趙蕎先樂壞了:“動什麼府庫?彆逗了,你是要幫我把這條街買下啊?”
她樂不可支地坐下,擺擺手:“兩位娘親和大哥幫襯我一半就很好了,剩下的我慢慢掙。若年底之前能談妥通路將我那雜報賣到允州、淮南、慶州、上陽邑,最多到明年夏天就夠付尾款啦!對了,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
“哦,對,”徐靜書趕忙點點頭,“我特地來請教你一些事的。”
她簡單說了朝廷要開會審的事。
趙蕎聽得眼前一亮,拿起筆唰唰唰又開始寫寫畫畫:“幾時開啊?主審官誰啊?陪審……”
“筆放下,”趙澈淡淡笑瞥她一眼,“朝廷還沒定下日期,這事現在還不能讓你拿出去講。”
“你要問什麼?我知無不言,”趙蕎不太敢和兄長討價還價,就轉去向徐靜書賣乖,“但你得答應,隻要日期一定下來,記得立刻告訴我噢!”
“好,成交,”徐靜書笑眼彎彎,“我要給秦大人做訟師,如今正在做準備。到時是這樣的……”
她言簡意賅說了會審時的局麵,又說了自己在籌備中的困惑。
趙蕎雖讀書不行,腦子卻靈性得很:“懂了。你意思就是,到時的成敗,主要在於你能不能讓旁聽的百姓明白,‘秦大人當年那樣處置是合理合法,並非濫用極刑’,對吧?”
“對,”徐靜書扁扁嘴,“我若將案情抽絲剝繭,再比對法條,那尋常百姓肯定不耐煩聽。”
“那當然,就算耐煩聽,他們也未必聽得懂,”趙蕎一手環在身前,一手摸著下巴,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尋常百姓真正關心的哪是藥童案隱瞞了些什麼,說穿了他們想知道‘秦大人到底有沒有濫用極刑’而已。旁的事,你就講出花來他們也聽不進幾句的,案情不用講那麼複雜,法條麼簡單說清楚就行,你就該著重講講當初為什麼判那極刑。”
不得不說,趙蕎這些年在市井間還真不白混,對尋常百姓的所想所願非常清楚。
與趙蕎談過這回後,徐靜書腦中徹底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