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漁垂了垂眼,輕輕道:“從清月庵來的。”
真定大長公主心裡一動,觀她神色有異,和顏悅色地說道:“遇上什麼事了,和祖母說說,興許祖母能給你出出主意,再不濟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些。”
心裡大概有數,她這孫女諸事順心,唯獨一樁不順心——成婚七載一無所出。
阿漁突然紅了眼眶。
真定大長公主驚了驚,這丫頭向來要強:“誰讓你受委屈了,你說,祖母替你出氣。”
阿漁撲進真定大長公主懷裡。
真定大長公主心疼地摟著她,循循善誘。
半響,阿漁像是經過了一番劇烈掙紮,終於鬆了口:“祖母,我好累,這些年下來,我真的好累,我撐不住了。”
真定大長公主哪見過她這樣,心揪成一團:“撐不住咱們就不撐了。你先告訴祖母,到底是什麼事?”
“祖母,二房有喜了。”阿漁淒然。
聞言,真定大長公主嘴裡發苦,被人塞了一把黃蓮似的。
阿漁苦笑:“隻怕現在就有不少人背後對我說三道四,說我是不下蛋的母雞。”
真定大長公主心疼不已,這些年孫女受的苦,她豈不知。有時候她都想勸孫女想開些,可她自個兒就是不許丈夫納妾的,如何不懂孫女的堅持,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們憑什麼這麼說我,不能生的又不是我!”阿漁悲憤出聲。
真定大長公主驚呆了,瞠目結舌地看著滿腔憤懣的阿漁,難以置信地提高了聲音:“有問題的是複禮!”
阿漁漲紅了臉,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真定大長公主震驚地瞪大了眼,久久無法回神。回過神來,心底湧出巨大的被欺瞞的憤怒以及對孫女這些年背負著莫須有罪名的心疼:“你怎麼不早說!”
阿漁淚盈眉睫,咬著唇不言語。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 真定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捶她:“他哪兒有毛病?”
阿漁臉紅似血,難以啟齒。
心急如焚的真定大長公主氣得重重打了她胳膊一下:“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瞞著我?”
“他,他不能人道。”阿漁吞吞吐吐地說了。
真定大長公主駭然:“什麼時候開始的?”
阿漁悲聲:“婚前就這樣了。”
想起訂婚前,沈克己的殷勤小意,真定大長公主恨得牙齦發癢。他有毛病還娶什麼媳婦,這不是故意害人,難道他娶媳婦就是為了找人頂包。
“祖母瞎了眼,竟然千挑萬選給你挑了這麼一個畜生。” 真定大長公主痛心疾首,當年那麼多求娶的青年才俊,挑誰不好,偏挑了這麼一個中看不中用的偽君子。
阿漁忙道:“人是我自己選的,與任何人都無關,這一切也都是我自找的,祖母千萬不要自責,不然豈不是紮我的心。”
真定大長公主忍住悲意,一想孫女守了七年的活寡頂了七年的罪名,一顆心又抽抽地疼:“你這孩子,你瞞得我們好苦啊,你倒是心疼他,他可曾心疼你,明明是他的問題,卻把責任推給你,把你一個弱女子頂在前頭承受外人撻伐,他自個兒倒成了好男人好丈夫。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蠢丫頭!”
阿漁嗚咽了兩聲。
真定大長公主又氣又心疼,不舍得再罵孫女,一腔怒火傾瀉在沈克己身上:“人麵獸心的東西,枉我以為他是個好的,不想是個廢物,這就罷了,竟是如此沒擔當,該死的混賬玩意兒!”比起沈克己不能人道這一點,她更生氣沈克己竟然把臟水潑在孫女身上。他一個男人覺得不舉見不了人,難道女人不孕善妒就見得了人了。
要是沈克己這會兒在她麵前,她非拿拐杖打死他,真定大長公主運了運氣又問:“榮王夫妻是否知情?”
阿漁:“榮王不知,王妃早就知道。”
真定大長公主冷笑漣漣:“我就說她怎麼改性子了,娘兒倆可真夠行的,你成了全京城有名的妒婦,他們倒好,一個成了好丈夫一個成了好婆婆,下作的玩意兒。”
“你也是傻!” 真定大長公主戳著阿漁的額頭:“家裡把你養這麼大,就是讓你這麼作踐自己的。”
“我錯了,祖母,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被情愛迷了眼。我喜歡他,所以不舍得他蒙羞,他若是喜歡我,也該不舍得我受苦,可他並沒有,我早就應該看明白,他並不喜歡我的。”
真定大長公主倒有些欣慰了:“可不就是這個理,夫妻之間合該互相包容互相遷就,萬沒有一個人永遠遷就另一個人的理。還好你想明白了,沒有一錯到底,眼下,你是個什麼想法,你還想和他過下去嗎?”
在真定大長公主端凝的目光下,阿漁輕而有力地搖了搖頭:“不想過了,也過不下去了,但是我也不想離開後背負新的罵名,我清清白白一個人,憑什麼因為他汙了名聲。”
況且,她可不想現在就把位置讓出來,那豈不是便宜了阮慕晴。阮慕晴不是口口聲聲不想做妾,她偏要她跪在她麵前敬茶。
真定大長公主明白她的意思,把沈克己的隱疾公諸於眾,婉妤的名聲就會回來,還會被同情被讚揚。但是一旦和離,她卻會被嗤笑不甘寂寞,甚至更加不堪的指責。這個時代,對於女子太過苛刻。
真定大長公主憐惜地望著阿漁:“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說。”
阿漁皺了皺眉:“最近我無意中發現,沈克己在外麵似乎有人了。”依著原身的記憶,這時候,沈克己與阮慕晴已經勾搭上,具體到哪一步,暫時不得而知,她已經派了小家夥們去盯著。
見多了太監的真定大長公主冷笑:“還真是身殘誌堅。”心想孫女怕是因這個女人才幡然醒悟了。
阿漁搖了搖頭:“這個女人有些古怪,沈克己的毛病好像在她身上好了。”
真定大長公主眨了眨眼,聽糊塗了。
阿漁自嘲地笑笑:“大概他們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對,我想請祖母給我一些可靠的人手,我要做一些事。” 貓可以打聽消息,但一些事必須靠人來做。
阿漁簡單說了下自己的想法。其實她要人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謝家。原身並不相信謝父會通敵賣國,謝家男兒幾代鎮守邊疆功勳卓著,礙了很多人的眼,包括當權派。原身心願之一就是查明陷害謝家的幕後黑手並且報仇,尤其要弄清楚這中間是否有榮王府的手筆,是不是榮王府急於擺脫她,所以背後動了手腳,扳倒謝家才能扳到她,雖然榮王府實在不像有這能耐的樣子。
聽罷,真定大長公主歎了一聲,目光心疼:“吃一塹長一智,到底是長大了,你去做,祖母在背後給你撐著。”
阿漁安然一笑。
真定大長公主驀然站了起來。
阿漁看過去。
真定大長公主冷笑:“走,祖母給你討公道去。”既然婉妤自己都說不想和沈克己過了,自然不用給榮王府留麵子。今兒,她就讓他們知道欺負他們謝家人的下場。
真定大長公主特意選了傍晚,榮王一家三口都在府裡時候殺過去。
“姑母怎麼來了?”榮王詫異,想起阿漁,臉色沉了沉。
昨天他回來的晚,一回來就被告知世子妃大傍晚的離府前往清月庵,聽著像是和長子鬨了不愉快,聯想二房傳出喜訊。榮王便覺得是王妃或者長子提了納妾一事,兒媳婦不高興耍性子。為此,他還特意去荷香苑問王妃。
王妃還想粉飾太平,可他又不是傻子,哪看不出來。簡直豈有此理,哪家兒媳婦這麼猖狂的,也就他們榮王府好性,忍了她這麼多年。
當下,他就要挑兩個丫鬟賜給長子,堂堂七尺男兒被個女人轄製住了,偌大年紀還無一兒半女,丟人現眼。
可王妃也不知道被謝婉妤灌了什麼**湯,竟然幫著說好話,說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做長輩的最好彆插手。又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好歹也要給真定大長公主麵子。說的榮王一肚子火,氣咻咻地離開荷香苑。
此刻聽說阿漁帶著真定大長公主一塊回來,榮王第一反應是,她想抬真定大長公主壓人,簡直豈有此理!
榮王決定了,無論如何,今天也要和真定大長公主說道說道,總不能讓長子絕了後。
比起榮王的義憤填膺,榮王妃和沈克己則是如出一轍的忐忑不安,發自內心的生出一股事情超出掌握的惶惶之感。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在18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