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取來筆墨紙硯,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沈克己寫下契書,真定大長公主還逼著榮王和榮王妃也簽了字。
阿漁微不可見地翹了翹嘴角,這次來本是替謝婉妤出口惡氣,也讓大長公主泄泄火省得憋壞了老人家。
至於這份契書,隻是順道。待沈克己和阮慕晴滾到一塊後,她就用這張紙,打爛他的臉,讓世人瞧瞧,這人是如何在有病時做小伏低裝深情。又是如何一‘痊愈’,便背信棄義翻臉不認人。
屆時,她可以理直氣壯地離開榮王府,輿論也會站在她這邊。
流言這東西,真的能殺死人。
事情告一段落,阿漁送真定大長公主出門,榮王等要送,被真定大長公主撅了回去。
坐在馬車裡,真定大長公主認真求證,她不會真的動搖了。
阿漁哭笑不得,之前在裡頭她還心想,老太太簡直就是影後,演的多好啊,合著是真情實意。
阿漁再三保證,自己對沈克己已經徹底死心。
真定大長公主勉強信了,可見一直以來謝婉妤對沈克己死心眼讓她心有餘悸。
送走真定大長公主,阿漁徑直回了錦芳閣。沒去管還在客廳裡一家三口,這會兒沈克己那顆敏感又脆弱的心應該在被榮王無情地摧殘。
沈克己這人自視甚高,偏偏身患隱疾,極大的自負造成了極端的自卑,一有風吹草動,就受刺激了,便開始自怨自艾。身邊人就沒好日子過,反而又刺激了他。他一天能被刺激個八百回。
他這破毛病,也就阮慕晴能治。用他的話是怎麼說來著?阿漁回想了回想,哦,和阮慕晴在一起他前所未有的放鬆愜意。
嗬嗬,覺得和謝婉妤在一起被恩情壓得喘不過氣來,可這恩情是他們主動求來的,連蒙帶騙求來的。
回了錦芳閣,阿漁下令關閉院門,誰都不見。現在她就盼著沈克己趕緊和阮慕晴滾在一塊,她好完成原身的心願,然後離這群人有多遠有多遠,看一眼就傷眼睛。
……
客廳內的榮王一家三口雞飛狗跳。
平生從未如此窘迫尷尬丟人過的榮王將怒火一股腦兒發泄在榮王妃和沈克己身上,把兩人罵得狗血淋頭。
既然有毛病,就算要娶妻,也娶個小門小戶好拿捏的。他們倒好,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娶了謝氏女。現在好了,受製於人了。
指了指沈克己還想罵,但見他顏色如雪想起他那毛病,同為男人的榮王不禁憐憫,將炮火轉移到榮王妃身上:“你可真行,瞞了我這麼多年,昨天你還在明裡暗裡地引著我遷怒謝婉妤遷怒姑母,你可真夠行的。”
“王爺,這話是要我逼死我啊。”榮王妃眼淚流下來。
“是你們要逼死我!”榮王指了指她,甩袖離開。他不想再聽她滿口雌黃,經此一事,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妻子變得可怕。誠然他知道妻子是為兒子著想,可她種種行為讓人不寒而栗。還有兒子,也讓他覺得陌生。謝婉妤那麼掏心窩子對他們,可結果呢,成了他們的替罪羊墊腳石。
不想還好,細思恐極,榮王去了許側妃處,他需要溫柔可人的許側妃緩緩情緒。
榮王妃強打著精神安慰難堪不已的沈克己,末了道:“你去看看婉妤,好好和她說說話。”
現在沈克己想起阿漁就一陣心慌氣短,以前隻有恩重難還的壓力,如今又多了一絲難言的恐懼。沒有人願意把心底最深處自己都不願去細看的陰暗翻出來。
可他麵對榮王妃殷切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又安慰了她幾句,這才離開。
他一走,榮王妃就變了臉,兩隻眼睛裡浮現戾氣,心中暗恨謝婉妤出爾反爾,把她們娘兒倆的臉麵扔在地上踩。鬨得榮王都知道了,還不知道榮王會怎麼想兒子。可哪怕恨得要死,自己卻又不能拿她怎麼樣,還得靠著她穩住兒子的世子之位。若無謝家支持,榮王想另立世子,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榮王妃恨得趴在案幾上哭了一場,老天爺對他們母子為何這般刻薄,換誰不好,偏偏讓自己兒子得了這種見不得人的毛病。
沈克己在錦芳閣吃了一個閉門羹,反倒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又覺得紫蘇看他的眼神奇怪,強撐著鎮定離開。
紫蘇當時在客廳,所以已經知道沈克己的毛病,以前有多敬仰感激,這會兒就有多厭惡沈克己,她家姑娘的命太苦了。
榮王妃封了在場下人的嘴,一看人不少,氣得想罵人,這麼多人想都打殺了不現實,隻能恩威並施的要挾,不禁又埋怨了真定大長公主和阿漁一通。
正著急上火,聽說阿漁閉門不見沈克己,險些摔了茶碗,榮王妃咬著牙忍住了,不斷告訴自己忍一時之氣風平浪靜。
從昨天到今天,這一出又一出的,榮王妃被阿漁鬨怕了,不敢再當阿漁還是之前那個好糊弄的傻姑娘,遂也沒硬湊上去,免得適得其反。
到了次日,沈克己沒有去衙門,他請了病假,以他現在的情緒也不便見人。榮王妃安排去彆莊上治病,正好避一避風頭,讓她把家裡那些知情人儘量打發走,省得刺激兒子。
況且才在真定大長公主麵前說了要治病,總得拿出個態度來。要是真的治好了,所有難題迎刃而解。
阿漁跟著去彆莊,榮王妃送行時,拿捏著分寸和她說話。
阿漁沒事人似地笑:“母妃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複禮的。”
這看著是又恢複正常了,榮王妃突然就有點發瘮,卻又說上來為什麼。
沈克己和阿漁分坐兩輛馬車抵達彆莊,行李搬入兩個院落。
沈克己欲言又止,良久,還是找了個機會問:“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阿漁嗯了一聲。
沈克己頓時被噎住了。
阿漁語氣輕嘲:“世子不會覺得,睡一覺,我就能忘了所有事情,然後恢複到從前的模樣,萬事以你為先以你為重。”
沈克己臉色一僵。
阿漁淡淡道:“我需要時間冷靜冷靜,世子應該也需要好好想想我們的關係。”
沈克己嘴角動了動:“對不起。”
阿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世子對我的最多的好像就是這句話了。”
沈克己再一次啞口無言,眉頭輕輕皺起來:“你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世子難道沒變,人總是會長大的。”少年時期的沈克可沒這般不堪。
沈克己默然。
自此二人便這般井水不犯河水地住下,沈克己隔天出門看大夫,為了避免泄露身份,他們把大夫請到另一處地方,隻他近來出去的次數越來越多。
而阿漁釣釣魚擼擼毛,時不時去看看謝家人,小日子優哉遊哉。
坐在樹蔭下垂釣的阿漁揉著膝蓋上三花貓,沈克己和阮慕晴終於滾到一塊了,阿漁嘖了一聲,白紙黑字倒是寫的利落,轉眼就拋之腦後了。說到底什麼誓言恩情信義都比不上自己快活來的重要。
勾搭成奸好啊,她還真怕蝴蝶效應下,這輩子兩人不能綁在一塊。現在她可以徹底放心了,憋了這麼久,她總算可以把小秘密分享給全京城的好事之眾。
之所以等到現在,一方麵是怕阮慕晴得知消息後嫌棄沈克己。另一方麵是擔心沈克己承受不住壓力,自暴自棄或者乾脆一死了之,這男人就是個外強中乾的貨。可現在有阮慕晴在,他哪舍得去死。
……
一無所知即將大難臨頭的沈克己正在與阮慕晴抵死纏綿,活了二十七年,他終於品嘗到當男人的滋味,隻覺得自己前麵二十七年都白活了。
**結束,兩人都是大汗淋漓。
靠在沈克己胸口的阮慕晴愛憐地拿手指描繪著他臉部的線條,越看越甜蜜,他與自己初戀長得有八分像。
在前世,自己怎麼努力都入不了那個人的眼,那個人的眼裡隻有他那位白富美女朋友。在他們結婚那一天,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一覺醒來,就成了阮慕晴,一個美貌如花的官家小姐。
這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在沈克己出現之後,她深信不疑。沈克己比那個人地位更高,容貌體型更出色,更重要的是,他愛她。
溫存片刻,沈克己便要走了。
阮慕晴沒說挽留的話,但是她的眼神動作無不在挽留。
沈克己憐意橫生:“我明天再來看你。”
陸阮慕晴登時心花怒放,踮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沈克己臉一紅,不甚習慣她的大膽卻又覺得甜蜜。她大方而又熱情,無比真實,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像那些千金貴女,含蓄內斂每個人都帶著無數個麵具。
沈克己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去年冬天,他出來散心,在一片野梅花林聽到一個動聽的聲音笑盈盈:“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當下驚為天人,循聲找過去,就見雪地裡立著一個俏生生的女子:“敢問姑娘這句詩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那姑娘笑而不語。
他一愣:“難道是姑娘所做?”瞧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他心存疑慮。
邊上的丫鬟似乎不滿自家姑娘被輕視,哼了一聲,當下背出好幾句妙不可言的詩,他才信了,不禁汗顏自己以貌取人。
如此,他們漸漸熟悉。
不知何時動了心,他隻知道,隻要看見她,他便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安寧,俗世紛紛擾擾都離他而去。
原本他們不該再有交集,他答應了謝婉妤的。隻這一月來,他過的著實壓抑,傷口被攤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圍觀。每日裡都要吃那個藥,還要承受大夫二日一次的檢查,每一次都像在上刑。回到彆莊,偶爾遇見謝婉妤,一見她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覺得難以呼吸。
他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他忍不住又來找阮慕晴。阮慕晴看出他心情不好,邀他共飲。
半醉半醒之際,說不清誰主動,水到渠成地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若是旁的女子,不是哭得要背過氣去就是要他負責。她卻說她是心甘情願,她喜歡他。
其實比起她說的話,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的病好了。
那天是怎麼離開的他都忘了,回到彆莊,他尋了百合,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
再後來,他終於明白,他隻能對她有反應,她是老天爺專門送給他的救贖
他不想也不願意放手,但是……沈克己對抱著貓慢慢走來的阿漁客氣地笑了笑,想起了自己的承諾,一顆心直往下墜。
阿漁上下掃一眼,嘖嘖嘖,這性生活和諧的人,精神氣就是不一樣。
阿漁:“母妃差人來讓我們回府過端午。”
沈克己應了一聲,又問她何時動身。
阿漁:“我明兒就走。”
沈克己:“我明天還要去宋大夫處一次,我後日再回去,你先行一步。”
阿漁抓著貓尾巴搖了搖,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繼續抱著貓遛彎去了。
怎麼成宋大夫了,不是阮大夫嗎?
第二天,阿漁先行回去了,正遇上沈玲瓏回娘家,她是榮王妃的嫡女,向來看不慣謝婉妤,認為謝婉妤耽誤了她的好大哥。
知道這一點的榮王妃再三叮囑沈玲瓏不許像以前那樣擠兌她嫂子。現在的謝婉妤可不是以前的謝婉妤,榮王妃至今都沒摸清楚她的路數。有時候像以前那樣能忍,有時候又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一點委屈都不能受。
反正榮王妃是怕了阿漁,隻想供著她過安生日子。
被榮王妃耳提麵命一番的沈玲瓏很是不忿,覺得她娘就是太寬容,他謝家再得勢,他們榮王府可是皇族,萬沒有怕他們的理。
自己比大哥小了三歲,都有一兒一女了,可大哥呢,膝下荒涼顆粒無收。難不成將來爵位真便宜了庶出那幾房的小崽子。
越想越不忿的沈玲瓏決定好好找謝婉妤說道說道,身為女子豈能如此善妒。
沈玲瓏拉著阿漁到了園子裡,東拉西扯了一通家常,說著說著說到了孩子身上。
沈玲瓏拉著阿漁的手,語重心長地開口:“大嫂,你聽我一句勸,就算是從姨娘肚子裡爬出來,你打小養在身邊,不是親生的也是親生的了。再不行,去母留子也是使得的。不管怎麼樣,我大哥總得有個後,不然將來你們老了可怎麼辦?”
阿漁抽回手,冷冷道:“什麼時候小姑子能管兄長的房裡事了。”
沈玲瓏怔了怔,顯然是不習慣居然被甩了臉子,登時怒了:“你以為我願意管,要不是母妃和大哥性子太好了,你以為我願意開這個口。”
“沒人求你開口,你開這個口,母妃知道嗎?”
沈玲瓏粉麵帶煞:“你少拿母妃出來壓我,母妃不說那是憐惜你,可也萬沒有你這樣做人媳婦的。”
“可不是,天下哪個媳婦像我這麼窩囊。”阿漁似乎也來氣了。
沈玲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指阿漁:“你窩囊,全京城就你最威風,自己不能生還不允許彆人生,你這是要生生斷我大哥的後啊!”
阿漁一巴掌拍開她的手:“你可真夠瞧得起我的,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到底是誰有問題,你去問問你的好大哥好母妃。”
沈玲瓏瞳孔縮了縮:“你什麼意思?”
阿漁瞥一眼假山:“字麵上的意思,沈玲瓏,我告訴你,你沒資格說我,你們榮王府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說我一個字。”
撂下話,阿漁大步離開。
沈玲瓏像是木頭似的戳在原地,好半響如夢初醒,勒令丫鬟閉嘴,恫嚇一番,幾乎是小跑著去找榮王妃。
謝婉妤肯定是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是大哥有問題,可她那麼的理直氣壯,還有母親對她的維護。沈玲瓏的腳步徒然沉重起來。
待沈玲瓏一行人走了,假山後麵走出兩個人來,許側妃手還放在嘴上,兩隻眼睛鋥亮鋥亮發著光,那表情彷佛發現了一個寶藏。
可不是寶藏嗎?要是真的,她兒子的機會來了,一個廢人豈堪世子之位。回想這幾年的蛛絲馬跡,許側妃眼睛越來越亮。提著裙擺健步如飛往回趕,查,趕緊去查!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豆奶醬w、會貓叫的兔嘰、少爺妥妥是個攻、忘記吃藥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