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鵬躺在病床上, 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就像一架腐朽的機器, 口不能言, 手不能動。
主治醫生對阿漁解釋這種情況, 像馮遠鵬這般昏迷了兩年以上還能恢複意識的,不到百分之一。馮遠鵬能醒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昏迷了兩年四個月, 不可能一醒來就生龍活虎, 宛如正常人。
失語、活動障礙都是正常現象, 後續經過語言訓練、肢體功能鍛煉、心裡疏導等康複療程, 會慢慢改善, 至於改善到哪一步因人而異。
醫生說的十分詳細, 阿漁是這家療養院最大的股東, 麵對老板,他自然儘心儘力。
阿漁頷首示意, 總算是醒了,不枉她定期給他針灸,排了這麼精彩的一場戲, 怎麼能缺少最重要的觀眾。
與醫生客套兩句, 阿漁進入病房。
病房內的馮遠鵬眼神痛苦, 他今天才醒來, 但是他早就有意識清醒的時候, 他隱隱約約能聽到外麵的動靜, 但是他無法回應。就像是被關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黑屋裡。意識越清醒,他就越痛苦。
阿漁嘴角輕輕上揚了幾個弧度。
看見阿漁, 馮遠鵬瞳孔縮了縮。
阿漁微微一笑,踩著高跟鞋靠近,垂眸凝視憔悴的馮遠鵬:“看見我很失望吧。”
這抹笑落在馮遠鵬眼裡,不知怎麼的,他心裡泛出絲絲涼意。這個女兒與印象中大不相同,身上透出一股逼人的氣勢,刀子一般,刺得他發瘮。
拉了把椅子,阿漁好整以暇地坐下:“我今天不忙,就給你簡單介紹下如今的形勢吧。大夢兩年,外麵早已物是人非。”
馮遠鵬眼神變了變,透出疑惑還有更深的不安。阿漁的反應讓他大大的不安,他昏迷前正在和高麗華離婚,他病倒後,高麗華會怎麼做?如果換成高麗華病倒,他有一係列的手段為自己爭取利益。那麼高麗華,會嗎?
“先說說我媽吧。我媽跟你已經離婚了,財產分割上差不多是按照你之前的訴求來的,五五對開,公司股份你占了大頭,我媽要其他資產。”
馮遠鵬心裡先是一喜,緊接著是驚疑,高麗華怎麼可能這麼好心?他昏迷這兩年公司是誰在管理,現在公司是個什麼情況?馮遠鵬一肚子疑惑,可偏偏他又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急得貓爪撓心,喉嚨裡發出嗬嗬氣流聲,再次想坐起來,隻剛一用勁,鑽心的痛苦貫穿全身,整具身體都在抗議。
欣賞著他的痛苦之色,阿漁笑著繼續:“離婚後我媽專注於做慈善,去年當選了全國十大慈善家,還在做慈善的過程中認識了霍叔叔,霍叔叔是個很好的人,我媽跟他在一起很快樂。”
馮遠鵬臉頰抽了抽。
阿漁笑容愉悅,如馮遠鵬這樣的人,自大傲慢,在他眼裡,高麗華是他的所有物,他可以另覓新歡,卻無法容忍高麗華發展第二春,哪怕離婚了,也該守身如玉。
“這還得感謝你和穀女士,要不然我媽怎麼能認清火坑及早逃離重尋幸福。”
一字一句針一樣紮在馮遠鵬臉上,馮遠鵬呼吸急促,要是現在能動作,早就一巴掌甩過來,大罵大逆不道。
馮遠鵬兩眼迸射出憤恨的光芒。
阿漁心情更好:“說來,你的老情人穀女士也是個妙人,看你倒下了,生怕財產便宜了我和我媽,她居然想出買.凶.殺.人的伎倆。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判了無期。”
馮遠鵬心頭巨震,穀雅萍買.凶.殺.人,她怎麼敢?瞬息之間他反應過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然穀雅萍哪來這種膽子,是不是馮愷,馮愷出事了?
馮遠鵬心急如焚。
“忘了說,穀女士和你的老下屬老汪,”阿漁食指對了一下,聲音戲謔:“也是難為穀女士了,這一大把年紀的人還得使美人計,把老汪哄的五迷三道的,鬼迷心竅幫她殺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睡到了老板的女人,賠上十二年,不知道覺得值不值?”
馮遠鵬愕然瞪大雙眼,穀雅萍和老汪,怎麼可能?
阿漁饒有興致地看著不敢置信的馮遠鵬:“多有趣兒,你把穀女士當成白月光朱砂痣,可人家背著你找了小鮮肉又找老臘肉,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你這頭上估計都能跑馬了。”
馮遠鵬怒氣衝頂,惡狠狠怒視幸災樂禍的阿漁。
阿漁:“還有馮愷?”
馮遠鵬怒氣一頓,登時心驚肉跳起來,愷愷怎麼樣了?有穀雅萍的下場在前,馮遠鵬惶恐不安,她把愷愷怎麼了?
阿漁微微笑著道:“馮愷因為過失殺人被判了一年八個月。”
馮遠鵬如遭雷擊。
“殺的是你媽。”
馮遠鵬呆若木雞,表情一片空白。
阿漁站了起來:“我已經派人通知馮愷,估計他在來的路上了,恭喜你們父子團圓,你們慢慢敘舊吧。”
“赫赫”馮遠鵬劇烈喘息著,狠狠瞪著阿漁的背影,目光淩厲帶著刀子一般,似乎想將她淩遲。
走到門口的阿漁回身迎視他憎恨的目光,彎了彎眉眼:“差點忘了說,讓你心梗的那些照片是我寄的,那小鮮肉是我安排的。”
阿漁略一聳肩:“我真沒想到你反應會這麼大,意外之喜!”
一瞬間,馮遠鵬的臉變成青灰色,額角青筋哏哏跳動,眼神彷佛要吃人。
阿漁勾起一個森冷笑容,直視馮遠鵬的雙眸:“這就是你背叛我媽的下場。”
馮遠鵬悚然一驚,旋即神情忽悲忽怒,旋風似的變幻不定,像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來麵對為好。
堆積在胸口鬱氣漸漸消散,馮愉那麼努力,就是想有朝一日居高臨下地俯視馮遠鵬,告訴他,這就是背叛的下場。
阿漁走在明亮的走廊裡,外麵的明媚春光穿過玻璃灑在身上,暖融融一片,春天來了。
……
他爸醒了!
巨大的驚喜讓馮愷激動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傻了幾秒,他才飛快衝出教室,留下茫然的學員。
他爸醒了,他爸終於醒了。
馮愷忽覺臉上一熱,伸手一抹,原來是眼淚,下一瞬,眼淚洶湧而出,馮愷壓抑不住,索性任它決堤。
父子相見,熱淚盈眶。
望著蒼老而又瘦削的馮遠鵬,馮愷錐心刺骨,他爸竟然瘦成了這樣。
馮遠鵬比他更難過,兒子這兩年一看就過得不好,他竟然坐了牢。馮遠鵬有千百個問題想問,尤其是所謂的馮愷誤殺馮老太,奈何他口不能言,急了隻能發出赫赫之聲。
痛哭一場,馮愷緊緊抓著馮遠鵬乾瘦的雙手,隻覺千斤重擔一下消散,再一次尋回了力量,他爸醒了,他再也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馮遠鵬焦急望著馮愷,眼神不斷詢問。
馮愷心有難以抑製的狂喜,緊隨其後是悲苦,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就算他爸醒來,也無法彌補所有。
在馮遠鵬急切的視線下,馮愷哽咽:“爸,我,奶奶,奶奶……”
馮愷泣不成聲,想起了對他疼愛有加的馮老太,想起監獄裡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想起了三位姑姑的見死不救,又想起出獄這半年掙紮求生。
聽得馮遠鵬再次老淚縱橫,也更加清楚了解在他昏迷這兩年發生的事情。
母親之死,他固然傷心,但是這怪不得兒子,兒子是無心之失,況且他已經付出代價。
第二天,馮家三姐妹陸陸續續趕到,馮遠鵬心中有怨,為了利益,他們竟然棄馮愷不顧,在馮愷出獄後,也沒有施以援手,任由他吃苦受罪。
馮遠鵬雖然身體不行,但是腦子清醒,他心知肚明,人走茶涼,馮大姑他們就是覺得他不行了,所以巴結高麗華母女。
氣歸氣,馮遠鵬現在眼前一抹黑,尚且不能跟他們算這筆賬,配合著姐弟情深。
馮遠鵬不能說話,馮愷便看他眼色代替他說,大抵是父子連心,倒也順暢。
馮遠鵬最擔心公司,馮愷已經和他說過一些,但都是網上的信息,馮愷雖然關注公司,但是他隻能通過網絡了解,旁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說起公司,馮大姑馮二姑兩家人神色頓時不自在起來,他們各有兒女在公司裡,很知道一些情況。公司不行了,而他們兒女頗有些責任。馮愉並不怎麼理事,授權兒女,這兩個不成器的捅出了不少簍子。
觀其色,馮遠鵬心裡咯噔一響,苦於不能說話,心急如焚等了七天,馮遠鵬終於能簡單說一些話,立刻要見自己的心腹。
他的心腹不是叛變就是離開了公司,馮愷在馮遠鵬的指示下又找來了周助理。
周助理已經另謀高就,見到滄桑的舊主,百般滋味在心頭。老板醒的太晚了,張副總聯合一乾股東,通過資產剝離種種手段,搬空了公司。他們還一個個另起爐灶,搶走客戶,賺的鍋滿盆滿。
所有人都發了一筆橫財,據他所知,就是老板的兩個外甥也沒少中飽私囊,唯獨老板損失慘重,老板如肥羊被這群人分食殆儘。
馮遠鵬氣得眼前發黑,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馮遠鵬讓周助理回來幫他,周助理婉言拒絕了=,他覺得馮氏翻不了身了。
馮遠鵬氣結,卻無能為力,心情更加沉鬱,公司狀況得如何糟糕才能讓周助理拒絕他開出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