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窮無儘。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隻感受到一股似乎冰寒刺骨, 又仿佛烈火焚身般的痛楚, 湧動著、盤旋著、嘶叫著, 貪婪地想要更多,更多……
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聲在耳邊不斷響起, 漸漸變成斷斷續續的虛弱吱聲。
一股又一股黑暗的能量, 帶著血腥, 向他湧來。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整個靈魂都像是漸漸淹沒在粘稠又滑膩的沼澤之中, 不斷地下沉, 下沉, 沒有儘頭。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
意識海中翻滾咆哮著黑暗的潮汐, 思維一點一滴地在消散,隻剩下唯一的念頭——吞噬!吞噬所有的一切。
他在黑暗中貪婪地吸吮著巨鼠血肉的能量, 靈魂之火卻被黑暗漸漸侵蝕,黯淡地搖曳著, 仿佛在下一個瞬間就要熄滅。
一個強大的、殘缺的“意識”猛然衝進了他的意識海,開始瘋狂地在裡麵橫衝直撞,本能地、貪婪地吞噬著他靈魂之火的焰光,想要更多, 更多。
在靈魂的火光熄滅前的最後一刻, 那個殘缺的“意識”似乎啃到了什麼東西。
它楞楞地, 呆滯地看著一蓬瑩亮的白色光芒, 突然在漆黑如暴風雨之夜的意識海上亮起,就像是一顆閃亮的奇異的璀璨煙花,晶瑩剔透,小小的朦朧光點中,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嘀咕:
“……我去,這玩意還挺頑固,再來一個‘祝福術’試試!”
隨著他的話音,光點驟然綻放,就像是透明的雪一般飄搖落下。
呆楞的“意識”被美麗的光點吸引住了,內心深處卻又無比戰栗恐懼。
光,光明,逃,要逃,會死……
下一個瞬間,光點落在殘缺的“意識”之上,就仿佛是沸騰的水澆在了雪地上——
“意識”沸騰起來,被它所吞噬的靈魂能量就像是蒸騰的煙霧,從它“身上”四散冒出。
又一個白色的光點,像煙花般點亮,無數個光亮在意識海的夜空中璀璨綻放。
瑩亮的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下,照亮了無限的意識海。
“……哪個家夥這麼狠心,這種東西也給孩子下,真是沒底線啊!”
“……所以說,質量不夠,數量來湊,看我一打‘祝福術’!”
“……不如試試‘光亮術’,咳咳,不好意思啊,艾瑞,你那個似乎暫時可以當蠟燭用了。”
“……你看看你,老史啊!你這教士還不如艾瑞一個孩子認的字多,像話嗎?”
“……艾瑞,來來來,我教你新的數字計算方法,算賬就快多了。”
“……艾瑞,還痛不痛?你忍忍,等男爵大人我進階成功,回頭再給你來上一百個加強版的‘祝福術’!”
快熄滅的靈魂之火在雪花之中,在年輕男爵的嘀嘀咕咕聲中,緩緩光亮,就仿佛是一輪新生的太陽,從海平麵升起,燦爛明亮。
他終於想起來了。
他是艾瑞,男爵大人的小跟班。
他是王,聖恩王國的王,路德恩三世。
他有著自己舍了性命,也必須要守護的東西——他的國,他的人民。
如今,更多了一個笨蛋男爵。
他是艾瑞?路德恩!
黑色的眼眸瞬間張開,靈魂之火陡然暴漲,滿天的凶焰驟然撲下,整個吞掉了那片殘缺的,卻在光明之下僵如木雞的“意識”。
強大的能量瞬間像是浪潮般湧向四肢百骸,他的身體歡呼雀躍地撕咬著,片刻間吞光了那些能量。
艾瑞緩緩坐起,在黑暗中環顧四周,他的眼睛就像是散發著黑色光芒的寶石,輕易地看清了周遭的樣子。
他現在坐在一處寬闊的甬道裡,四周堆滿了巨鼠的屍體,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張張乾癟的巨鼠皮。血肉浸透了周圍的地麵,顯出一片更深沉的血腥的黑。
艾瑞握緊自己的拳頭,猛地一拳打在身前的地麵上,砰一聲悶響,地麵驟然凹陷,落出一個洞穴。
洞底是一隻塞爾丁人常常用來祭祀、做法的古怪陶器,兩頭彎彎像牛角,中間卻是一個鼓起的圓球。
艾瑞跳下那個淺坑,捧起陶器用力一摔。
塞爾丁人的祭器被砸得四分五裂,一片小小的金屬碎塊從中間掉了出來,掉在碎陶片上,發出叮當的脆響。
他屈身撿起金屬片,指腹緩緩摸過它的表麵,那上頭用塞爾丁古老的咒文鐫刻著幾個殘缺的字——“女神的厄……”
“女神的厄運之環。”艾瑞拿著這片散發著詭異黑光的金屬片,低聲念出了它未全的名稱。
因為身上的詛咒,他曾經偷偷潛心學習過塞爾丁人的文字和咒文,但他從未聽說過這金屬片的名字,然而,腦海裡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他吞噬了個什麼東西?
顯然是這個東西的黑暗能量浸染了那些巨鼠,也許應該說因為這些能量的侵蝕,才讓地底的老鼠長成了那個可怕的模樣,甚至想要吃人!
不!也許這些老鼠並不是完全衝著士兵們的肉來的,它們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黑暗詛咒,才會前仆後繼地想要吃了他們。
就像是他胸口的腐痕,也感應到了黑暗的能量,被影響從而補充了能量,掙脫了男爵聖光的“壓製”,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血肉。
然後帶著他,找到了地底黑暗能量的來源,自動送上門被藏在金屬片中的“殘留意識”吞噬,成為那個意識的食物。
然而,那個“殘留意識”卻不知道,他的靈魂中藏著太多太多聖光的殘留。
那是伊卡洛?托恩男爵的好奇的試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