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尊處優的生活並沒有讓它忘記梁氏花園的灌木叢,所有的一切對它來說熟悉又陌生。
當初它隻不過是保安隊撿到的小流浪狗,對過去的味道長久地存在於記憶中。
初初回到梁氏,小寶比誰都興奮,四個爪子在地上奮力扒拉,想脫離牽引繩四處撒丫子跑一圈。
它一個勁地想往灌木叢鑽,鑽灌木鑽不成鼻頭翕動,聞到過去熟悉的味道就悶頭猛衝。
保安隊沒換人,遠遠看到小狗徑直想往身上撲,也有點懵。
心想這狗看著挺陌生,毛色油亮身形健碩,脖子上套的繩還印滿了某奢侈品logo,看著就是條金光閃閃散發著金錢味道的名犬。就是熱情勁兒像極了之前收養的小狗崽。
保安隊隊長沒認出來,問邊上的同事:“這小狗崽子怎麼往我們這衝?誰身上裝火腿腸了?”
有人眼尖:“這狗崽子像不像以前撿的那條阿旺?”
一說就陸陸續續反應過來了。
保安隊隊長忍不住感歎:“易總助說把狗帶走,我還以為公司不允許再養。沒想到這小崽——”
一行人從旁經過,或許他們聲音略大,小硯總抬了下眼往這淡淡一瞥。
保安隊隊長到嘴邊的話猛得急刹車,他本想說小崽東西狗運好,一緊張就說成了:“小少爺福氣好。”
小硯總許是專心顧著夫人沒聽到,但稱呼傳開了。
小寶莫名其妙榮升小少爺。
攝影棚這邊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和小寶互動,建立熟悉感更容易配合一會的拍攝。
池顏答應隻拍一套,挑得很細致。她個人偏愛複古風,深知自己這樣明豔的長相唇紅齒白最能襯托美。但家裡原先那套被取下的照片就是,於是反複糾結,偏頭與工作人員商量。
“聽說你們團隊很難約,一樣的風格能拍出不同的味道來麼。”
“梁太太您放心,我們拍的照片一定是獨一無二的。”
池顏指了指相冊:“我喜歡這套,我先生搭什麼西裝會適合一點?”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隨即反問:“您先生之前有交代過說自己會準備。他沒和您說嗎?”
池顏:“……?”
池顏沒聽他提過,剛想出去找他,另一邊為男士服務的工作人員就喜氣洋洋地進來了。
“梁太太,您先生已經準備好了,他說不急,您可以慢慢挑。”
池顏借敞開的門縫往外麵看,沒捕捉到梁硯成的身影,隻好問:“他穿的哪款西裝?”
說到這個,工作人員忍不住誇讚:“您先生品味實在太好了,我記得那套衣服像是去年秋天的巴黎時裝周高定,啞黑色,肩後有重工刺繡的翅膀。”
“看得出來梁先生是個很時髦的人。”
要不是周圍人多,池顏一定憋不住笑場。
一個被爺爺養大的頑固木頭,有生之年竟然與時髦兩字搭上了邊。
那還不是她衣服買的好。池顏在心裡默默誇自己。
她哦了一聲,忍著笑:“他吧,就還行。”
因為就拍一套造型,下午的時間很寬裕。池顏慣例要睡會兒午覺,但在化妝鏡前坐著,為了不打瞌睡就時不時與造型師聊兩句。
免不了說到之前把人家整個團隊晾了好幾個月的事。
池顏挺抱歉的:“之前確實有段時間挺忙的,就把拍照的事忘了。”
“沒關係沒關係。”造型師很熱情,“我們都很適應陵城的生活。”
“哦,那拍完後麵有彆的單子嗎?又要去哪兒?”
造型師笑眯眯地抿嘴:“我們都在陵城固定下來了,太太。現在我們整個團隊都是梁太太您的禦用團隊。不走了。”
池顏啊一聲,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愕然的神情。
幾秒後轉為埋怨:“他怎麼什麼都不說的。”
“梁先生一定是怕您操心,等您有時間了,第二套第三套,隨您什麼時候願意拍就拍。太太,您先生對您可真好。”
大概是池顏說話溫和不擺架子,另一邊工作人員忍不住插嘴。
“那可不是。家裡有梁太太這樣仙女似的太太,就是福氣。”
幾個人圍著你一言我一語,把池顏哄得心情愉悅。
梁硯成等到那邊門開,就看到他太太身著暗金繡紋旗袍,優雅矜貴。立領下是長短不一錯落感很強的兩串珍珠,顆顆飽滿豐潤,泛著淺粉色珠光。
她搭了條純白貂毛披肩,整個人像從劇裡走出來似的,華貴感十足。
旗袍邊高高開叉,如玉肌膚隱隱可見。
他像被夏日殘留的餘溫炙烤著,西裝底下包裹著躁動不安的心。
朝她的方向伸出手,低聲:“過來。”
池顏不是不願意過去,隻是她也沒料到梁硯成這番隻存在於她想象中的造型會那麼吸引人。
她買的那套西裝自不用說,買下,她就是知道,一向沉默寡淡的木頭穿上這樣略帶時髦感的西服會更有生氣。鴉色棉線與金絲混成一股,每個針腳細密緊湊,鉤織出肩後的羽翅暗紋。
不會那麼浮誇,是恰到好處的亮眼。
像同他量身定製一般,從肩胛到袖口,再到腰線,每一寸都完美貼合。
在這樣無與倫比的適配之下,他還破天荒地應了她某日隨口一說的要求,鼻梁上那副金邊眼鏡墜下兩根玫瑰金細鏈,慵懶地綴在兩邊。
如她想象中一樣。不,應當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驚喜。
華貴卻清冷,驕矜包裹色-欲。
這樣的照片或許他隻會硬著頭皮奉陪一次,但她大概會回去反反複複看上一千、一萬遍。
全身上下每一處,好像都是隨著她喜愛的樣子設計的,完美無瑕。
見她不過去,男人眯了下眼,不知是因為習慣不了這副造型感很強的眼鏡,還是其他。
他抬了下手,就聽池顏原地心急火燎地叫停:“不準,就戴著。”
她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雙頰微紅:“就很好看,不準摘。”
那就是喜歡了。
梁硯成起身,不等她過來徑直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小巧耳垂上的兩粒圓潤,低聲:“我之前說錯了,鑽石和珍珠,你戴都很適合。”
池顏從裡邊被誇到外邊,心情一陣接一陣愉悅:“那怎麼辦,最好看的那副,我早就送黎老師了。”
“再買。”他說,“買多少都行。”
不遠處小狗看到他們出來,已經按捺不住內心,嚶嚶撒嬌一聲高過一聲。
池顏勾了勾他的手指,歪頭:“走吧,小寶急死了。”
補光燈下。
池顏最注重形象不過,旗袍很考驗身材。因為有一點點顯懷,她不願意坐著,非要用椅背擋住小腹。
小寶熱得歪了舌頭,哼哧哼哧坐在最親愛的爸爸腿邊,兩條腿往同一個方向順拐,坐姿喜人。
梁先生和梁太太無可挑剔,在鏡頭前隨意的姿態入鏡都是美景。
攝影師來回調整多遍,功夫幾乎都花在表情千奇百怪的小狗身上。
如果非要挑出一點點瑕疵的話,那就是梁先生的表情過於冷淡。
他張了幾次嘴,無從出口。
池顏站的位置很容易看清攝影師的表情,她又是個會讀心的人,嘴角噙著笑意低了低頭:“哎,你要不要開心一點,好歹也是我們第一張全家福。”
她用小腹輕輕蹭他的手臂,“小木頭說,爸爸笑一下。”
梁硯成不是個容易展露情緒的人,抬手碰了碰她的手指,“好。”
後來拿到照片,池顏仔仔細細看了很多遍。
照片上男人的表情依然偏冷,但與他相處這麼久,不難發現嘴角那抹極淡的笑意。
很溫柔,像他這個人一樣,做的總比表現出來的多。
那天其實她伏在他耳邊,還說了另一句話。
她問:木頭,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男人抿了下唇,沒回答,隻是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
***
從來就不是不愛你,是怕表現得太過讓你沾沾自喜。
以為我容易得到而不珍惜。
***
什麼都不說就以為我不知道了嗎。
池顏躺在他懷裡,抬手戳了下他的睡顏,心想,笨蛋,你不說我也知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