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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縝盯著那顆糖, 手都忘了收回去,怔愣了好幾秒。
“給……我的?”
他剛剛遭受完一段痛苦折磨, 此時聲音低沉嘶啞,聽起來有種病態的虛弱……還有一絲隱約的不可置信。
楚殷居然就生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感覺——畢竟隻是一顆很廉價的劣質薄荷糖,還是她不知道從哪裡隨手抓的,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估計這輩子也沒收到過這樣的東西。
……切。
楚殷的手又抬了起來,打算把糖拿回來:“不要算了。”
陸縝終於反應過來, 在她搶回去之前,立刻合攏掌心握住那顆薄荷糖,然後把拳頭背到了身後。
“給我了就是我的。”少年說。
楚殷黑亮的桃花眼瞪著他, 覺得陸縝簡直像個反複無常的幼稚小朋友。
……好吧,畢竟這輩子的狗男人還小, 也還不狗。她這個成年人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她比較在意剛才陸縝沒有說完的話。
“所以呢?你要說什麼, ”楚殷抬眼,看著眼前的人, 問, “……其實什麼?”
到底相處那麼多年, 楚殷很了解他。剛才她明明察覺, 陸縝要說的話並不普通。
不同於他告白時候的樣子,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並沒有任何期待、心動、或者彆的任何……屬於少年人意氣的東西,反而……讓她覺得很熟悉。
上輩子的陸縝就曾經這樣看她,很多很多次。
欲言又止,似乎藏著很多心事,可又不會開口說給她聽。楚殷那短暫的一輩子就沒能讀懂陸縝那種略微哀傷的眼神, 後來也根本不想去在意了。
可現在,17歲的陸縝也露出了這樣的眼神。
她心底的探究欲再次冒了出來。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縝的下頜繃緊一瞬,然後輕輕垂下濃黑眼睫:“抱歉。”
楚殷有點失望,冷哼一聲:“話說一半要被人打死你知道嗎。”
反正真實性格早就暴露了,倒也沒必要再演。楚殷這樣當麵罵陸縝,心裡還有種久違的爽。
陸縝的受虐傾向可能寫在基因裡,聽完居然勾唇笑起來:“那打死我吧。”
楚殷看他不爽,冷漠地偏開頭:“我想考大學,不想坐牢。”
陸縝笑了。
看她沒有把東西要回去的打算,陸縝背在身後的手才收了回來,把那顆薄荷糖小心地放進了褲兜。
像放好了自己惶恐不安的心臟。
雖然這輩子一切未卜,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變結局,能不能回到他們原本可以走下去的那條路上。
但……她給他一顆糖,他就忽然獲得了新的勇氣。
“那就好好學習,”陸縝垂下眼,過了片刻輕聲問,“楚殷,你會考Q大嗎。”
他問得很跳脫,楚殷沒有意識到他話裡夾帶的私貨,下意識道:“Q大?我為什麼要考理工校。”
……她並不在意魏鶴鳴。
陸縝的心口熱了起來,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那出國呢?有考慮嗎。”
楚殷詫異地看著他,心想陸縝怎麼還關心起她的學業來了:“……暫時沒有。”
陸縝眼睫輕扇,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高興。
楚殷抬了抬眼,猶豫了幾秒之後,才道:“陸縝,你也長點心吧。”
頂級財閥豪門深似海,雖然很多事情她還沒來得及往深處細想,但陸縝那個變態叔叔明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陸縝固然很狗,但她更不想看到陸麟淵那種惡心的人坐擁一切。
陸縝微微一怔,然後唇邊笑意擴大。
“好。”
原本心都長在你身上。
那就再多長一些。
……
顧秋澤去找楚實的時候,幾乎沒怎麼費力。
因為楚實就站在人群中最鬨騰的那一塊,一眼就看得見。
這會兒本來是中間休息時間,人沒有剛才那麼多,但此時小房子們環繞的中心廣場上聚集著很多人,圍著中間的兩個女人。
一個是衣衫淩亂的楚秋秋,一個是一臉凶悍但穿戴奢侈的闊太太。
那闊太大概已經在楚秋秋身上招呼過一回了,此時叉著腰怒瞪著對麵。楚實把楚秋秋拉到了後邊,自己站在闊太麵前。
但這顯然沒能平息對方的怒火,她指著楚實罵道:“你們楚家就出了這麼個不要臉的賤蹄子?!破產了就去勾引彆人老公,還未成年呢?要不要臉啊!”
字字清晰,圍觀群眾頓時一片嘩然。
臥槽!正宮打小三?!
楚秋秋?!!這麼刺激的嗎???
楚實的臉色很難看。他從小到大也是被捧著的少爺,這還是頭一次這樣被人指著鼻子罵。
而且,楚秋秋到底還是他的妹妹,這件事他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楚秋秋已經慌了,感覺周圍同學們的目光像針紮一樣。
她怨毒地想——這老女人怎麼居然直接鬨到學校來,就是存心來害她!本來以前的小姐妹們從楚家破產之後就有點冷落她,她今天特意帶著新收到的項鏈包包來學校,想好好展示一下——結果因為這個惡毒的老女人,全黃了!
要不是彆的男孩都不理她,她會不得已和中年大叔接觸嗎?!
而且她跟李先生明明什麼也沒做,就隻是吃了幾頓飯,逛了幾次街而已!再者說,又不是她主動的!老女人自己看不好自己的老公,跑來怪她?!
楚秋秋心裡恨不得罵死李太太,麵上卻是柔柔弱弱的,往楚實身後躲了躲:“這位阿姨,您找錯人了吧?”
她這作態和語言徹底激怒了對麵的李太太——女人最恨的就是弱不禁風的白蓮小三,她那句“阿姨”更是直直地戳中了她的怒點。
她直接上前一步,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楚秋秋脖子上的銀鏈:“這是老娘挑中的款式!xxx牌!售價五萬七!”
楚實按住她的胳膊:“您先冷靜一下。”
李太太推開他:“你被綠了還能冷靜?!”
她接著扯過楚秋秋胳膊肘上挎的皮包:“G家的蛇皮包!以為是他給你買的?我呸!那是從我櫃子裡偷的!——看清楚了!包帶這裡有一處劃痕,老娘就算不要了也不能便宜你這個小浪蹄子!”
字字句句,鐵證如山。
楚實的臉色已經難看到無法形容,他是真的沒想到,楚秋秋居然會急功近利到這種程度。
楚秋秋一直在瘋狂搖頭否認,李太太乾脆開始撕扯她的衣服:“這襯衫也是他買的吧?我呸!老娘今天就讓你裸奔!”
楚秋秋徹底嚇傻了,再也顧不得麵子,連忙喊:“哥哥!哥哥救我!哥哥!”
楚實閉了閉眼,然後用力拉開了瘋狂的李太太,對楚秋秋冷聲道:“把拿彆人的東西還回去。”
楚秋秋還想狡辯:“我沒有!我……”
楚實低喝一聲:“閉嘴!”
楚秋秋嚇了一跳,終於不情不願地把項鏈和包包遞了過去。
楚實轉向李太太:“剩下的她都會陸續歸還,楚家沒有包庇的意思,如果她無法還給您,到時候由您處置。”
楚秋秋難以置信:“哥哥?!”
李太太的怒火終於被平息了下來,她看向楚實的目光多了兩分欣賞。思索兩秒後,到底覺得不好得罪這年輕人,於是賣了他一個麵子——朝楚秋秋“呸”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正宮擺駕回府了,吃瓜群眾也連忙散開,在論壇微信企鵝群裡瘋狂賣瓜。
楚秋秋猛地抱住楚實的胳膊:“哥哥,你不管我了嗎?我和李先生真的沒什麼的!他送我的一些東西,我已經隨手用掉了,現在我還不上……”
楚實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後把她的手扒了下去:“楚家對你而言已經沒有價值了,今天不讓你當眾挨打,就是我最後一次管你,以後你好自為之。”
“畢竟,你本來也不是我的妹妹。”
楚秋秋如遭雷擊。
楚實說完,就走向遠處等候的顧秋澤,兩個人並肩離開,都沒有離她。
楚秋秋一個人站在原地,聽著耳邊傳來的隱約嬉笑,然後都走遠了。
“走走走,楚殷又回五班的攤位了!”
“那我們跑過去吧!看能不能點上歌!”
“可以,我衝了!”
“啊啊啊等等我啊!!”
楚秋秋的心態崩了——憑什麼?!
憑什麼哥哥也隻認楚殷這個妹妹、所有人追捧的也是楚殷?憑什麼她隻不過是想要個包而已,就要被彆人鄙視?!
憑什麼家裡破產之後,她的生活變成一團糟,可楚殷絲毫沒有受影響?!
你們追捧的楚殷才是真正的村裡人鄉巴佬啊!你們都忘了嗎?!
楚秋秋捏緊了自己鬆散的衣服,麵部逐漸扭曲猙獰——如果他們都忘了,那她就替他們回憶一下!
楚秋秋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走到沒人的角落。有個電話她已經很久沒打過,但還一直存在手機裡,到這時候,再次派上了用場!
電話接通以後,那邊傳來熟悉的諂媚聲音:“是楚大小姐啊!”
楚家破產的消息還傳不到那閉塞的農村,在這種窮鬼麵前,楚秋秋終於找回了往日的感覺。她冷笑了一聲,對著話筒說了幾句。
對麵那頭似乎有點猶豫,楚秋秋道:“來回車票我報銷!事成之後重賞你們!”
對麵立刻高興起來:“沒問題,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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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殷並不知道中午發生的這段大戲,她下午直接回了攤位,繼續在自己的崗位上工作。
經過了一上午的傳播,現在全校都知道高二五班的小酒吧可以點歌,而且是校園女神抱著吉他給你唱!
所以下午的場次一開始,五班的小房子前就人員爆滿。
幾個“服務生”忙得不可開交,倒空的大桶汽水瓶子已經擺滿了一地。
韓初瑩提前占據了有利地勢,蹲在離楚殷的高腳椅最近的位置,並幫著張羅:“點歌的可以多人點同一首!哪一首點單人數最多唱哪一首喲!!”
楚殷驚了:同一首歌點那麼多次不是騙錢嘛?
韓初瑩擠眉弄眼地搖頭,湊過去小聲說:“現在直播模式都是這樣的,你彆覺得不合適,觀眾樂意著呢!”
果然,外邊一圈圈的學生們都很興奮,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集資衝哪首歌。旁邊的直播間裡也一直有觀眾在刷刷刷。
韓初瑩非常樂見其成,她剛剛偷偷看了眼,薑研記賬都快記不過來了。
幾分鐘後,點單最多的歌出爐了,楚殷接過來看了一眼——
著名少女心小甜歌《好想你》。
楚殷:“……”
你們確定想聽這個嗎……!!!
“是好想你嗎是嗎是嗎是嗎?”
“我點了三次呢ballball了!”
“我也想聽這個啊啊啊啊我想要甜甜的姐姐!”
點出來的歌不熟悉、不會唱什麼的都很正常,《好想你》這首歌倒是不存在不會唱的問題——畢竟跟著哼兩遍就能學會,但問題在於這歌畫風和楚殷確實不太一致。
上午楚殷唱了兩首中文慢歌,兩首英文歌,甚至還來了一首輕搖滾。
唯獨沒碰過這種少女心的歌兒。
韓初瑩頓時有點後悔自己搞事情,悄悄問楚殷:“要不換首歌也行,榜二是一首搖滾……”
楚殷擺擺手。
《好想你》的被點次數超級高,收了人家的錢,就不能掛羊頭賣狗肉。
不就是小甜歌嗎。甜……就甜唄。
楚殷清了清嗓子,然後手指一劃,掃了個和弦,也借著這個動作做了一下心理準備。
觀眾立刻安靜下來,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楚殷。
楚殷舔了舔嘴唇,忍住那一絲絲羞恥感,然後微微捏著嗓子開口:“想要——”
手指掃下去,吉他明快的節奏響起。
少女清甜的聲音隨之相合:“——傳送一封簡訊給你,我好想好想你。想要立刻打通電話給你,我好想好想你……”
她唱普通抒情歌的時候,嗓音很有質感,輕慢又勾人。可這時候唱起小甜歌,聲音裡天然的節奏感就帶了出來,竟然透出一種之前沒有的嬌。
楚殷白皙修長的手指撥弄著琴弦,下巴尖兒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輕微晃動。越唱,就越輕鬆,微甜的聲音撓人耳朵。
韓初瑩捂著嘴,舉著宋兆霖的手機,錄像的手微微顫抖。
“救命啊啊啊啊太可愛了太甜了糖分超標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