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楚殷忽然出聲叫停。
陸縝睜開眼。
楚殷的心跳聲轟隆隆作響,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沒有在抖。
“咖啡……涼了,我——給您換一杯吧。”
最後的一瞬間她退縮了。
是因為她將會背負一條人命,還是這條人命是陸縝,楚殷不知道。
她伸手拿走了陸縝手裡的杯子,鞠了一躬,然後快步離開辦公室。
因此也沒有看到,陸縝臉上的神情。
楚殷出了門,吐了口氣,心臟被擠壓得難受。
沒關係,她安慰自己。
她也沒想過一次就得手,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再一抬眼,才發現一些探究的視線從四麵八方落在她身上。
這小助理送個咖啡,送了這麼久……
詭異的是,陸總竟然沒有把她轟走……
年輕的女職員們雖然不敢靠近陸總,但不代表她們對他放棄了興趣。公司裡開始對這個姓王的、其貌不揚的小助理投入關注。
楚殷並不在意這些,她隻是偷生而來的一縷殘魂,了結了她的執念,這一生就算結了尾。
而她原本以為,搞死陸縝並不會是件容易的事。
接下來的日子卻發現……殺死他似乎輕而易舉。
……
公司裡那個其貌不揚的小助理似乎得了陸總的青睞。
職員們多方打聽原因,似乎是因為她泡的咖啡陸總很喜歡。
楚殷在他的多次傳喚下,開始頻繁進出他的辦公室。
並且擁有了很多很多下手的機會。
午休,陸縝躺在休息間的床上,蒼白的脖頸就暴露在空氣中,喉管看起來不堪一擊。
楚殷作為助理,為他蓋上被子,手裡捏著刀片。
隻要在脖子上劃下去,或者捅在心臟,一切就結束了。
陸縝閉著眼,神色平靜,並不知道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楚殷手裡的刀片都被捏得發燙,她屏住了呼吸,抬起手,一點點接近陸縝的咽喉。
他睡得很安靜,絲毫不設防。
楚殷的手幾度想要落下去。
他已經不是你喜歡過的那個少年。
他那麼瘋,那麼壞,斷了你所有自由,毀了你一生。殺了他啊——!
楚殷的手抖個不停,刀片險些滑落掌心——
她猛地回神,堪堪捏住了即將落在陸縝脖頸間的刀子。
然後她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休息室。
竟然下不了手。
楚殷藏起刀片,推門走出陸縝的辦公室,同層的女職員走過來,聲音略帶諷意:“勸你不要多想,就算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你在陸總心裡也隻是彆人的替身。”
楚殷:“替身?”
對方得意道:“陸總心裡有個多年的白月光,不然你看集團這麼大,美女那麼多,那可能輪得到你?”
……白月光。
“而且,那白月光據說已經不在了,明白嗎?連贏都贏不了,一生無法跨越。”
楚殷露出一絲莫名的笑。
一生無法跨越?
那樣慘烈的勝利,她不需要。
-
楚殷做足了心理建設。
陸縝在交給她事情做的時候,順帶教了她很多東西。楚殷覺得莫名其妙,卻又不能露出端倪。
“晚上留下來準備一下會議。”陸縝說。
楚殷點頭:“是。”
交代完畢,楚殷抱著文件轉身離開。
陸縝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開口:“那年我其實——”
話消失在嘴邊。
在她麵前,禁製幽幽浮現,神經的創痛如影隨形。
楚殷背影一頓。那年?
陸縝卻苦笑著放棄了。
“……沒什麼。”
規則沒有放過他。他的人生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死在她手裡,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這一生就不配和她長相廝守。
那就獨自離開吧。
他教了她一些東西,甚至簽好了股權轉讓的文件。
在他死後,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願她在這裡沒有他的世界裡,一生順遂。
而他帶著所有痛苦的秘密,終究腐爛進泥土。
……
晚上。
會議結束。
董事們一起外出喝酒。
陸縝在外很少喝酒,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喝得很多很多。
幾乎是故意把自己灌醉。
他身邊隻帶了一個小助理,彆人幫忙把他扶進車子裡,送陸總回家的任務就落到了楚殷肩上。
她應下,伸進衣兜,摸了摸那把水果刀。
再嘗試一次。
車子停在陸縝的公寓外,楚殷扶著他,坐上電梯,到了他們家的樓層。
樓道裡的感應燈亮了又滅。
楚殷把燈弄亮,扶著他到了門口,忽然,被陸縝一把抱住。
她瞪大了眼睛:“陸總——”
陸縝意識不清,他的頭靠在她肩窩,露出不設防的脖頸,大動脈就在眼前。
楚殷下意識摸向了兜裡的水果刀,心跳加快。
現在這個情況動手,大概算性騷擾之後的正當防衛……
楚殷捏緊手指,握住了刀子。
陸縝靠在她身上,很低很低地在說著什麼。
楚殷耳邊隻有鼓噪的心跳,沒能聽清他的話。
刀尖一點點探出了頭。
穿破陸縝的衣服,抵在他的皮膚上,開出一朵血紅的花。
陸縝醉得太厲害,毫無知覺。
楚殷深吸了一口氣,刀尖向前。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眼底發熱。
從青蔥歲月開出的花,最後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她的手哆嗦著,一點點推進。
但就在下定決心捅進去的那一刻,她忽然聽清了陸縝的低語。
他沒有意識,可說的還是:“我愛你……永遠愛你……”
愛這一個字,重複了很多年。
楚殷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失去了全部力氣。
眼底滾落出溫熱的液體。
她抬手抹掉,把陸縝扶進了公寓裡,看著他無知無覺地躺在沙發裡。
楚殷扔了刀子,看了他許久。
終於明白,她下不了手,她給不了這個終結。
她和陸縝糾纏多年,或許也根本不是一死就能兩清的。
那就走吧。
走吧……
這一輩子算是遭了孽緣。
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的話。
祝我和你,毫無瓜葛。
楚殷最後看了一眼陸縝,像是想記住他,又要忘掉他。
然後轉身,消失在這一晚的夜色中。
……
第二天,陸縝在家中醒來。
他知道她又一次心軟了。
陸縝直起身,捂住腹部那個淺淺的刀口。
沒關係,再給她創造機會就好。
她回來就是為了殺他。
陸縝幾乎是在期待著她的審判。像是等待這一生最後的喜樂安穩。
……可是,判官不見了。
那個姓王的小助理,消失得無聲無息。
檔案成了空,也沒有任何交通信息。她像是憑空出現在世上,又無聲無息地離開。
隻驚動了一個人。
把他的世界攪得翻天覆地。
楚殷第二次從他身邊離去。
這一天,陸縝終於失去了人生的最後一絲希望。
他處理好所有的工作,然後回到家,掀開被子,躺下。
開始了自殺式睡眠。
夢裡有他一生拍碎在岸上的浪花。
——19歲那年,以為最痛的是身不由己。
——22歲那年,以為最痛的是她的離去。
——直到27歲,明明已經遍體鱗傷,卻在傷口上疊加了最重、最深的一道。
最痛的原來是——
你回來了。
而你,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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