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搖星湖邊的賞春雅聚,是入春之後最大的一場。
一早長公主就定下來了,雅聚的主題為“上邪”。
唐見微沒會錯意的話,這“上邪”該是那樂府民歌,山無棱江水為歇那首,講愛情的。
行行行,講愛情的就好辦了。
唐見微雖然沒有正兒八經和誰家的小郎君小娘子談過戀愛,不過她耶娘向來恩愛,從小看著這二位過來的,加之無數典籍話本裡的描述,想要表達個“熱戀”的心意,不算太難。
配個鮮豔的顏色,最好來個五彩繽紛的蒸餅,象征著戀愛時變化無端又熱鬨的心情,還頂餓。
鵲橋相見的場景肯定要有,用紅豆糕做一個織女,綠豆糕做一個牛郎,中間以麵點搭一座嬌俏又好吃的鵲橋。
唐見微在做菜之前有先將腦海中的菜色全貌畫出來的習慣。
越是複雜龐大的主題,越是需要事先畫出完整的模樣,以便修校調整。
這年頭紙是有,但很昂貴。
就算是以前唐府內,用起紙來也都非常珍惜。
正麵寫完背麵寫,一定要寫滿整張紙,寫得恨不得字全摞起來才踏實。
而斂饕府內,隻要去找管事的領,每天能領兩張硬黃紙。
這硬黃紙和便宜白紙不同,麵兒上塗了蠟,堅韌又美觀。
在京中貴族子弟的圈子裡,硬黃紙平日裡都舍不得用,隻有寫情書的時候才忍心扯上一張半張。
長公主對自己的家臣們當真大方,就看這斂饕府內的廚娘各個服飾精美講究,衣食住行全都掛在長公主的賬下,揮霍起來絲毫不心疼。
難怪有這麼多年輕娘子願意投靠長公主。
唐見微將“上邪”的所有構想畫了個明白,和廚娘們商討完之後,開始分工準備。
這回宴請的人數多達百人,唐見微計劃製作十八道葷菜,十六道素菜,十二道水產,八種主食,十九種點心,還有各類酒飲。
這些不可能由她一個人完成。
總廚的職責之一,就是組織、監督斂饕府的所有廚娘,大家齊心協力,讓長公主開心,讓長公主的賓客們儘興而歸。
廚娘們得了任務,分頭忙活去了。
跟著唐見微一塊兒燜牛肉的廚娘姓廣名舒藝,年紀不大,但乾活兒挺麻利,來斂饕府已經有三年,算是這兒的老人了。
她成日裡對誰都擺著張笑臉,誰讓幫忙都沒二話,算是挺招人喜歡的那類人。
唐見微來斂饕府之後,第一個主動來搭話的就是她。
廣舒藝生火添柴,唐見微把整塊牛肉放入盛滿水的銅鍋內,下了香料球,等待它煮熟撈起。
廣舒藝好奇道:“你怎麼不用那口大鐵鍋燉肉?”
“鐵鍋用來炒菜比較好。”
“你怎麼想起用鐵製的鍋做菜?炒菜這種烹飪手法也很新鮮。以前我在典籍中有見到過炒菜的方子,可惜油難榨,火候也很難掌握,不小心就炒過頭,費肉又費油。”
廣舒藝有點激動:“妹妹,有空的時候教我兩招吧!我也想學炒菜!”
唐見微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稍微感歎了一句:“到什麼時候才有空啊,春日宴之後就是消夏的日子,再是賞秋。隻怕是得等到寒風四起的冬日,殿下才能稍微歇一歇宴請的心思。”
唐見微不可能將阿娘給她的祖傳絕活兒教給旁人,但又不想傷了廣舒藝。
幸好她搪塞的功夫一流。
鍋漸漸熱,氣泡慢慢從水底往上飄,唐見微一邊等著肉熟,一邊在準備彆的食材。
說到長公主,廣舒藝的臉龐微紅,用無比羨慕的眼神看唐見微。
“殿下……很疼你吧?”
唐見微在調製醬汁,聽到她這話沒移開目光,隻是一副偏頭痛的表情。
疼,可真疼啊,一掌搓下來她得掉層皮。
廣舒藝說:“我來斂饕府三年了,還沒當過總廚。”
唐見微自然聽出她話裡的失落,隻能尬笑:
“這總廚全是累人的活兒,長公主不讓你當總廚,那是心疼你。”
“我有一年沒去過承平府,沒跟殿下說過話了。”
唐見微:“……”
這回是真沒法接了。
廣舒藝又問她:“殿下寵幸你了嗎?”
唐見微手裡的醬汁差點打翻。
現在的小娘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談得這麼深入!
未經人事的唐見微麵上有點發燙,低聲道:
“廣四娘,這些話要是旁人聽了去,隻怕是要笑話咱們了。”
廣舒藝坐在矮矮的交椅上,用火鉗撥動柴火,將柴火搭起一個空間,讓空氣進去,火燒得更旺。
下巴擱在膝蓋上,廣舒藝小聲道:
“若是能和殿下說上一句話,就算是不眠不休我也願意。可惜,沒辦法……”
唐見微聽她這話,心裡也挺不好受。
這位癡情女子讓她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一件事。
其實她是喜歡過一個人的。那個人正是與她口頭定親,如今消失不見的吳顯意。
那是她的單相思。
吳顯意向來對她不感興趣,這事兒她看得出來。無論她如何暗送愛意,都隻是熱臉貼冷屁股。
被傷了幾次之後,唐見微也想明白了,她和吳顯意的定親不過是唐家和吳家兩家人的聯姻,隻是為了鞏固兩家在博陵、在政業上的強勢罷了。
吳顯意一向以吳家利益為重,沒有反對這門親事,不是因為她對唐見微有什麼好感,隻不過是不想違背父母之命。
即便兩人成親了,最好的結果也是相敬如“賓”。
吳顯意不喜歡她這件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