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便是——你也得喝完。
當下情況,她不喝便是不識趣。
十多雙眼睛盯著她看,她隻能硬著頭皮喝乾淨。
喝過之後被辣得齜牙咧嘴,童少懸覺得胸口涼涼的,眼睛卻發熱,酒氣很快往上浮,臉龐灼熱感更甚。
“妹妹好酒量。”呂監丞繼續幫她倒酒。
童少懸見呂監丞穿著一身男裝,濃眉薄唇,整個人帶著一襲俊逸之風,便粗了聲音,直起後背,對呂監丞道:
“或許監丞有所誤會。我,應該與你誌趣相仿。”
童少懸年紀不大,但她自小身體不好,最大的樂趣便是在家讀書。
無論是正經書還是不正經的書,都沒少讀。
即便依舊是張白紙,但她對同性裡“乾坤”一說也是懂的。
呂監丞這種精煉俊美的女子,往往是“乾”,想要尋找的便是“坤”。
童少懸這番話,便是暗示她:
老娘也是乾!彆在我身上費勁了,我們不合適!
呂監丞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是麼,妹妹可太小看人家了。”呂監丞忽然軟了身子,摸了摸童少懸的手背,嬌媚道,“人家的誌趣可寬泛得很。”
……
童少懸借口上茅房,逃出來了。
出來前跟長孫岸說定,她不回去了,如果長孫岸也走,她倆一炷香之後在酒樓門口見,一道兒回家。
如果長孫岸還想繼續玩兒,她就先回長孫府了。
長孫岸也看出來這個呂監丞似乎往下三路走了,雖然來之前還打趣,說不定能和呂監丞結個良緣。可這呂監丞怎麼回事,看著不像是正經人,一雙眼睛直勾勾往人家小姑娘胸前看,看就罷了,居然還直接上手摸人手背……
絕對不是良緣。
這輕浮的模樣,她兩位阿娘知道嗎?
沒好意思再留童少懸,讓她先回府,長孫岸來善後。
童少懸從廂房出來時,本以為呼吸到新鮮空氣能好受一些,沒想到那杯酒讓她更加昏沉。
除了頭暈之外,還特彆惡心。
怎麼回事?
對了,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吃過藥的。
大夫還特意跟她交待了,吃藥期間要禁酒……
糟了,會不會是藥和酒相衝?才引發了這般劇烈反應?
思索之間,冷汗還在不住地往外冒。
童少懸撫撫心口,好讓自己鎮定一些。
沒事的,沒事。
快些回家睡一覺,明早應該就好了。
找下樓的樓梯時,方才那呂監丞的嬌滴滴的表情不打招呼自動浮現在她腦海裡,直教她惡心的感覺更甚。
京師就是京師啊,京師的女人真讓她開了眼界。
這兒果然是“燦爛和自由”的都城,感情不過是用來玩樂調劑的戲碼而已,沒人將感情一事當真。
童少懸又暈又喪,就要到樓梯口時,聽見遊廊那頭有個男人說了句: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呀。”
童少懸尋聲而望,見一位二十出頭的娘子,大冬天就穿著一件薄薄的湛藍色襦裙,凍得哆哆嗦嗦,被三個男人圍了個正著。
那娘子頭發淩亂眼神飄忽,無論從麵相還是衣著,都能看得出她和正常人有些區彆。
“不是,你不是。”襦裙娘子還認真地看了說話的男人,懵懵懂懂地回憶了一番,說道,“她是個女人。你不是。”
“哦?原來喜歡女人。”三個男人中正對著襦裙娘子,留著短須,打了個酒嗝,哂笑道,“說真的,我實在不理解你們這些有怪癖的人。明明自己就是個美娘子,女人有的你也都有啊。但是郎君我呢,有的你未必有。小娘子,要不要來體會體會?”
說著,那男人便握住了襦裙娘子的手腕,將她往自己的懷裡帶。
“哎?阿姐!”
有人突然喊了一聲,那三個男人沉著眼睛,看向說話之人。
童少懸頂著犀利的目光疾步而來,穩穩握住襦裙娘子的手臂,著急道:
“阿姐,你去哪裡了?真讓我好找!哎?這三位郎君,我阿姐魯莽,打擾了,我替我阿姐向各位道歉。”
這三個醉鬼一看就知道是痞子閒漢,清醒的時候也未必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戲小娘子。
童少懸已經將襦裙娘子緊緊握住,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們帶走。而藏在寬鬆袖子裡的另一隻手已經握住了一枚花椒彈。
這花椒彈是她隨身攜帶的“暗器”,來博陵之前,她特意做了八個,以備不時之需。
也是因為有花椒彈防身,家裡人才同意了身體不好的女兒獨自外出。
花椒彈由夙縣最麻的花椒磨製而成,小小一顆,就算是少女的手也能穩穩藏在掌心裡。外層覆著一層薄蠟,需要使用的時候將其捏破,但凡落入對方的鼻子和眼睛裡,定能麻得對方睜不開眼,鼻涕橫流。
若是眼鼻中彈,越揉越痛苦,想要緩解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用大量清水清洗。
張六娘那些人已經領教過它的厲害——雖然到現在為止,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術。
童少懸時刻準備著,若是這三個醉漢繼續不依不饒,她立即會讓他們嘗嘗花椒的滋味。
突然,童少懸身後的廂房們打開,人聲漸大,似乎有很多人從廂房裡出來了。
三個醉漢互相看了一眼,沒再留戀,走人了。
童少懸鬆了一口氣,將襦裙娘子拉到一旁,把自己肩上厚厚的披肩脫了,蓋在她身上,攏了攏。
“好些了嗎?”童少懸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這襦裙娘子,自然就是唐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