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硯查案極快,可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尚不可知,也不能以直覺判斷。
畢竟一下手舉告佘縣令,佘縣令就死了,是鷹眼男人那方的勢力所為,還是吳明硯親自操刀?
或者乾脆吳明硯就是鷹眼男人那一夥的?
唐見微暫時無從斷定,但此時吳明硯想從舉告者身上獲得更多線索,絕不可這麼輕易地就這麼被她套去了。
唐見微當初秘密跟蹤佘縣令上山祭祖一事,發覺了鷹眼男人這件事不可輕易告知,不然的話隻怕是羊入虎口,後果不堪設想。
要說,也隻和衛慈說。
唐見微打定了主意不涉足險境之時,不免擔心童少懸會因為吳明硯的表麵盟友身份而放鬆警惕,將鷹眼男人或者護甲、冶鐵和山這些關鍵詞告知給吳明硯。
唐見微心裡有些著急,想要提醒童少懸,童少懸卻說:
“草民舉告是因為摯友娘親被冤,也是因為這佘縣令在夙縣任職期間徇私枉法惹了眾怒,草民所知道的便是整個夙縣百姓都知道的,要說更多的線索……”童少懸還假意思索了片刻,
“恐怕一時半會難以收集。”
唐見微安心了。
咱們家阿念那二十大板沒白打,至少學會了警惕,不可旁人問什麼便一股腦都說出去了。
吳明硯“嗯”了一聲,似乎早就想到她會這麼說,眼神也略有些暗淡。
童少懸和唐見微暗中看了對方一眼,隻從眼眸中便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她們想的都是直接寫一封藏著暗語的密信給衛慈,此事不經不熟悉的吳明硯的手,由衛慈定奪最為穩妥。
唐見微補上一句:“若是我們得到了新的線索,一定第一時間呈交給吳禦史。”
吳明硯說:“那我就記下唐三娘這話了。”
唐見微心道:她果然認識我,知道我的姓氏以及行三。
這該死的知名度。
唐見微暗暗地歎了一聲。
吳明硯繼續說:“對了,你們家鋪子今晚可包場嗎?”
“旁人可能要提前十五日預定,但吳禦史要來的話,小店自當任何時候都有空。”
吳明硯這幾日可謂心緒起伏不斷,本來抓到了要案的一個頭,想著抓住了佘永明這狐狸尾巴,可不得將整隻狐狸揪出來麼?
沒想到對方居然下手這般快……
比她審六嫂的案子還要快。
昨天唐見微和童少懸走後,吳顯意抽著吳明硯立即去審了六嫂的案子,吳明硯都快吐血了——還能不能讓人歇會兒了?拿我當牲口呢?
要不是吳顯意玩命般催促,六嫂也不能這麼快就被認定無罪。
也是吳明硯疏忽了,在查六嫂冤案之時在暗地裡的那個人就動手了。
那時候應當立即派人保護佘永明才是。
如今佘永明一死,東南暗勢力恐怕受到了驚嚇,全都藏了起來,一時半會兒未必會再探頭,這倆小孩也不見得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即便有,估計全都躲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本來升官有望,佘永明之死又將她的仕途升遷往後推挪了一番,也不知下次有機會會是何時了。
吳明硯慪得狠,隻想一醉方休。
“那今晚我就帶著隨從們去你那兒了。我先給你定金。”
“小店能招待吳禦史乃是小店的福氣,怎麼還好收吳禦史的錢?”
“不收錢,你是想讓我白吃百姓的飯?蹲大牢?彆推來推去了。”吳明硯眼睛都要睜不開,困得要命,“我帶十五給人過去,你將你店裡最好的酒菜都備好。先給你五兩,多退少補。”
唐見微差點被她“多退”這兩個字逗笑:“好,草民恭候大駕了。”
唐見微和童少懸走了,已經好幾宿沒睡個踏實覺的吳明硯直接趴在佘縣令殞命的屋子裡睡著了。
她倆出來時,六嫂也被放了出來,正在和石如琢抱在一塊兒互相擦眼淚。
看到她倆,六嫂立即過來感恩,被唐見微扶起來說:“我姐姐因為你介紹的藥已有好轉,我都還沒來得及謝你呢!你這是做什麼!”
兩人又互相客套了一通,唐見微確定六嫂就是被餓被嚇了幾天,手臂上有些淤青之外,沒有受什麼更多的皮肉之苦,也算是安心下來。
唐見微跟大家說了佘縣令之死,以及今晚吳明硯要在童氏食鋪包場的事,帶十五個人來,估計都是她的隨從和相識。
白二娘納悶:“這麼說來,佘縣令死就死了?吳禦史也不追查?”
石如琢道:“恐怕她已經追查過了,隻不過很清楚地明白,她根本查不到任何線索。”
說到此事,童少懸環視了一下周圍,確定沒人之後問六嫂:
“當初究竟是怎麼回事,您為何會被冤入獄?”
六嫂將那夜的事情還原,大致和童少懸她們猜想的相似。
那天晝時六嫂發現鋪子裡有一批包子略有異味,快要壞了,倒掉的話太可惜,她便挑著吃了。
吃完之後午夜時分,肚子絞痛,她去茅廁排解。
從茅廁出來時,聽見對麵衙門後門一聲巨響,嚇人一跳。
六嫂納悶,午夜時分誰還在外麵?被好奇心驅使著,六嫂趴在已經立起來的木檔板的縫隙間往外看。
隻見浩浩蕩蕩的十多輛馬車正小心翼翼地從衙門後門行駛出來,駕車的全都是身穿玄色夜行衣的衙役,其中一人那個頭一看就知道是縣尉!
而馬車上裝載著成山的大木箱子,每輛車起碼都有十多箱,沉甸甸的壓得馬不時在原地蹬蹄子。
方才她聽到的動靜便是其中的一個木箱掉到了地麵上,箱蓋被摔開,裡麵的物件咣啷啷散了一地。
縣尉大怒,立即壓低著聲音指揮著人快些將物件裝回去。
聽那語氣,便知是藏著見不得人的秘密。
如此一來讓六嫂更加好奇,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連夜從縣衙裡運出來?
六嫂定睛一看,可是把她嚇了一大跳。
原來那散落一地的不是彆的,竟是一把把寒光閃閃的大刀!
滿地的大刀反射出月亮的寒光,讓本就緊張且鬨肚子的六嫂一個沒忍住,放了個驚天大響屁。
這一大動靜外麵肯定聽到了,六嫂立即蹲了下來,藏在牆後。
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過來揪她,待六嫂再壯著膽子往外看的時候,縣衙後門已經空無一人。
這靜謐的場麵,讓她有種做了一場夢的錯覺。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第二日她就被押進了死牢。
那晚縣尉他們自然是聽見了六嫂的動靜,察覺到有人窺探到了秘密,隻不過當時他們要事在身,更不便夜闖民宅,但是鎖定了是六嫂的包子鋪裡傳出來的聲音,第二日自然來抓她。
“我被關進死牢的時候可是心灰意冷,覺得這輩子沒指望,必定要死在這裡了,沒想到最後居然將我放了出來!哎!多謝唐娘子你們了,要不然的話老婆子這回可真要掉腦袋!”
六嫂想想也是後怕。
童少懸問她:“你可將那大刀之事告訴給吳禦史了?”
六嫂立即瞪大了眼睛擺擺手說:“我可沒說!當時那姓吳的來查案,我哪知道她是黑是白,當然沒有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萬一她和姓佘的狗官是一夥的,那我不就把自己暴露出來了嗎?
“我一口咬定了我絕對沒有毒殺任何人,她後來去查探,果然是姓佘的狗官聯合仵作給我胡亂安的罪名。說是有人被毒殺,認真一查根本就沒有此人!
“姓吳的還回來問我,說為何狗官要冤枉我,我就胡亂說了一氣,說之前我看不慣狗官老是欺壓百姓,就在賣給他們的包子裡下了點瀉藥,這回他是在打擊報複我!
“所以我應該說還是不該說?如果不合適的話我現在就回去說實話!”
唐見微想了想說:“暫時不用了,如今佘縣令已死,咱們無需著急。”
她已經想好將此事寫信告知衛慈,等衛慈的消息,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不過六嫂所說滿箱子的刀,的確和胡二郎偷聽來的暗語不謀而合。
那佘縣令背後的勢力在私下打造兵刃,恐怕是真的是衝謀反去的。
唐見微她們將六嫂送回家,讓她好好休息休息之後,唐見微就問童少懸說:
“這季節扶滄山上人多嗎?”
“白天的時候納涼登高的人應該不少吧。”
有人掩護就更好了,唐見微說:
“咱們去扶滄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