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真的是我多慮?
但……
路繁一顆心搖擺不定,唐見微跟她說話她也完全沒聽見。
“大嫂。”唐見微見她心思根本不在此處,握了握她的胳膊說,“怎麼了大嫂,一整個早上魂不守舍的。跟大姐鬨彆扭了?”
聰明如唐見微,一猜就中。
路繁在夙縣沒什麼朋友,平日裡什麼話都跟夫人說。
但這件事是她和童少臨之間的問題,路繁有種當局者迷的混沌感。
而唐見微和她一樣,也是嫁入童府的媳婦,本來就有些親切。
先前又因為談論雨露丸的事情,她倆也說過知心話。加上唐三娘精靈古怪,好像就沒有她不能解決的事。
雖然唐見微的年紀比自己小,可路繁覺得她是個可以依賴的人。
路繁道:“也不算是鬨彆扭。”
“那是何事?”唐見微挽著路繁的胳膊,與她狀若姐妹。
此時車廂內就她們兩人,路繁便把她的一些疑惑,以及昨晚發生的事一並說了。
唐見微沉思道:“所以,你是覺得大姐說心裡隻有你這句話是在安慰你嗎?”
“不……”路繁說,“我並不覺得她是在說好聽話安慰我,但好像依舊有些事沒有說儘,所以我才會有點兒困惑。”
“大嫂。”唐見微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你問了大姐,想要她給你一個回答,那麼現在她給你的這個答案你最好全然相信。不然的話連問都彆問。”
路繁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太舒服的踏空感。
但是當她回味唐見微這句話時,又變成說不上來的了然之意。
“你與大姐是你們自己定的情緣,因為相互喜歡才成親的吧?”唐見微問她。
路繁點點頭。
“她有時不時消失,去做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嗎?”
路繁搖搖頭。
“那……你為何說她心裡有旁人?”唐見微也有些迷茫了。
“因為最開始,她並不喜歡我。”
“最開始?你倆認識之初?”
“嗯,那時她的選擇有很多,圍繞在她身邊的全都是富貴子弟,我……覺得她沒有選擇我的理由。”
“然後呢?你倆是怎麼在一起,又是如何決定成親的呢?”
路繁臉一紅:“因為我……主動,跟她說了心意。”
唐見微沒想到,靦腆的路繁居然是主動的那一方。
看來大嫂是真的很愛大姐。
路繁十多歲的時候,家裡的幫派已經沒落,不僅常常要麵對來尋仇的人,還需要贍養逐漸年邁的兄弟,出錢出力幫他們解決各種麻煩。
路繁作為路家的長女,自然肩負起了這個重任。
自小就膽小柔弱的她強迫自己穿上了男裝,勤學武藝,在人前擺出一副凶悍之態,隻為了能夠威嚇敵人,支撐幫派。
隻有她自己明白,為了還清她出生之前家族就欠下的債,她曾經將自己逼迫到什麼地步。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她渾身都在發抖,迄今她還會夢到那個被她誤殺的人。
貧窮、艱辛、不斷地自我壓迫……
路繁就是在這苦悶又壓抑的環境中長大。
她是路家的一把刀,路家讓她砍向何處,她就必須砍向何處。
她沒有自己的愛好,從沒為自己活過,她看不到彆人口中所說的色彩斑斕的世界。
直到童少臨的出現,路繁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有了呼吸,有了心跳,有了貪念。
她默默地追求童少臨,如影子一般陪伴在她身邊。
有一段時間童少臨非常失落,沒去學院也沒待在夙縣,獨自住在臨縣深山的尼姑庵裡,誰也不見。
但路繁的心一直都在童少臨身上,從未離開過。
童少臨在山上住了多久,路繁就在山下待了多久。
每日於朝陽之中練劍,日暮之時習字。
聽遠處的鐘聲,看雨水漣漣,烏飛兔走。
無聲守候九十日之後,路繁終於見到了童少臨。
那日清晨,童少臨披著一件大衣,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周身都是山野濃霧,幾乎看不清她的臉。
“不必等我。”童少臨的聲音穿過白色的霧氣,傳到路繁的耳朵裡。
路繁沒說其他,隻是平淡地“嗯”了一聲。
似乎是在應她,也似乎是在表達“我聽到了”,但她終究沒走。
兩人靜矗在這兒許久,誰都沒說話。
半晌,童少臨問:“你為什麼要待在這兒?”
“我……”
我擔心你的安危。
我想要留在與你最近的地方。
話在路繁的嘴邊過了一遍,但沒說出來。
“你喜歡我?”童少臨問她。
路繁抬起頭來看童少臨。
這不是一個玩笑,童少臨的表情非常認真。
她慢慢走下來:“路繁,你喜歡我?”
路繁緊張得快要站不住了:“我是……是喜歡你。”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童少臨走到她麵前,濃霧被她留在了身後,一雙充滿充滿壓迫感,和探究之意的明眸出現在路繁的麵前。
路繁無法抗拒這樣的童少臨,隻能如實回答:“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
童少臨沉沉地看了她一會兒之後,捏住了她的下巴:“我想吻你。”
路繁:“……”
還沒等她回答,童少臨就抱住她腰,吻了上來。
童少臨比她想象得還要讓她心動。
童少臨將她一點點地打開,告訴她如何享受這世界,如何體驗從未想過的快樂。
那夜之後,童少臨和她一起離開了尼姑庵,回到了夙縣。
童少臨開始主動來找她。
夙縣的很多角落,都留下她們恩愛的痕跡。
路繁覺得她想通了一些事,但她從未告訴過路繁,當初為什麼會去尼姑庵之中,連家人都不見。
“關於當年這件事,你也從來沒問過麼?”唐見微環著路繁胳膊的動作緊了緊。
路繁“嗯”一聲。
“為什麼?”
“那一定是件對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才能讓樂觀的她受到極大的打擊。她願意和我一起回來,說明她想明白了,想讓那傷口愈合了,我又何必給她添堵。”
“對呀!”唐見微輕聲笑著說,“如果你在意的事,與當年這個事件有關呢?”
路繁:“唔……”
“再提及的話,必定會讓大姐想起舊傷口。”唐見微說,“你和大姐成親五年了,日日形影不離。你枕邊人愛不愛你,你當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情這種事是假裝不了的。如果她不愛你,一定不可能滴水不漏。大嫂,你覺得大姐愛你嗎?”
路繁幾乎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愛。”
唐見微笑眯眯地:“那不就好了麼。其實再親近的人,你也當允許她心裡有一塊自己的空間。要是能與你說自然是最好,若是暫時不想說,也無需勉強。再恩愛到底也是兩個人。就像當年,大姐知道你在默默守護著她,等她想開了自然會來見你。
“每個人的經曆不同,所以性格也不同。阿器給我提到過,當初大姐安撫她時說了,誰說這世間所有人都必須堅強?懦弱有什麼錯?那麼,隻要她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在全心全意愛著你,心裡有一塊尚未有人去過的地方,暫時不想開放,其實也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