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錯過這場好戲,這一整日唐見微沒去茂名樓,也沒去給長公主請安,就呆在家裡等著那人來。
一直等到快入夜的時候,她等的那人才露麵。
“讓她進來吧。”
唐見微將茶盞放下,紫檀有點兒不放心,去柴房拎了一把柴刀出來候著。
季雪看見她拎刀,趕緊給她叫回來:
“你拿刀作甚?切莫衝動!”
紫檀:“那個老妖婦來了,我還覺得隻拿柴刀太便宜她了,我就該直接端個狗頭鍘在一邊伺候著,隻要那老妖婦有點風吹草動,立馬把她推進去鍘了!”
季雪有點兒不明白:“老妖婦?誰啊?”
紫檀鼻子出氣,狠狠地哼了一聲:“唐二叔他娘!當初想要趁著三娘耶娘過世的時候,將她和受傷的大娘子賤嫁的便宜阿婆,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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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序明昨晚沒回家,被隆泰賭坊的人扣著,讓他還錢。
消息傳到了唐府,楊氏一晚上都沒合眼。
十萬兩!輸了整整十萬兩?!
這個敗家玩意是瘋了嗎?
以前隻是賭輸個幾十上百的,還說是小賭怡情,罵過幾次不知悔改,楊氏也沒精力再管他。
可是這回……
十萬兩?!就算將現在的整個唐府掏空了也填不平!
這幾年唐序明仗著得了唐府,便遊手好閒什麼事兒都不做,成日沉迷賭博。
家底日漸被他掏空,他依舊不聞不問,隻管花錢,一個銅板都沒往裡賺回來過。
現在好了吧!
一輸就是十萬,上哪兒給他補這窟窿去!
楊氏心裡翻江倒海,這天文數字是如何輸的?
定是被那隆泰賭坊下了套!
楊氏兩眼一抹黑,氣得渾身發抖,暈過去幾回,又醒了過來。
唐序明女兒,唐二娘唐玲琅聽聞此事,去隆泰賭坊跑了一趟,差點被扣在那兒逃不回來。
唐玲琅罵道:“隆泰賭坊那群人完完全全就是盜賊!隻認銀子,其他什麼都不認!油鹽不進!”
楊氏冷笑:“不然呢!這些看賭坊的能是什麼良人?你有點腦子好不好?不要再去了,不然的話連你都得折進去!”
唐玲琅哭喪著臉:“那怎麼辦?”
楊氏早也聽聞前幾日唐序明在茂名樓和唐見微對峙的事。
唐見微……居然真的回來了,還和那姓童的一塊兒回到了博陵。
一回來就開始找他們家的晦氣!
可如今彆無他法,楊氏隻能去找唐見微一趟。
隆泰賭坊不就是想要茂名樓麼?
絕佳的位置和幾十年的招牌,茂名樓的確值這個價錢。
要是能將茂名樓的地契要過來,兒子還有救。
楊氏厚著臉皮來到永興坊找唐見微。
本以為這兩年唐見微在鄉下地方應該有所改變,應該變土變醜了不少。
沒想到見到她本人時,發現唐見微依舊細皮嫩肉,光彩奪目。
身上穿著今夏博陵的世家女們最喜歡的仙鶴襦裙,麵上著最為時興的垂淚妝,頭上戴的發飾看著也是價值不凡。
整個人沒有變土也沒變醜,反而脫去了一些少女的稚嫩,變得更加雍容華貴。
唐見微租的這宅子雖是不大,但處處裝點不俗,看得出來用了很多的心思,裝點之人也頗有品味。
楊氏走到前廳時,前廳隻有唐見微一個人坐著,手裡端著一枚翠竹茶盞,也不扭捏裝腔,大老遠就看見了楊氏,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過來坐。
楊氏雖是填房,但說回來她也是唐見微的祖母,於情於理唐見微也該叫她一聲“阿婆”。
可唐見微這副模樣,連站都沒有想要站起來的意思,更不用說請安問候了。
楊氏心裡著惱,可她今天是來向唐見微求茂名樓的地契的,不好與她硬碰硬。
楊氏笑了笑,坐到了一旁。
唐見微瞧了她一眼,一邊抿著茶感歎到:“許久不見,您看著老了許多。怎麼,這兩年過得不順心麼?”
唐見微總是有一句話就教人生氣的本事。
楊氏僵硬地笑了兩聲,說:“阿慎,你怎麼也不像以前一般,叫我一聲阿婆?我可是日夜惦記著你呢。”
“哦?”唐見微問她,“你惦記我什麼?說起來還是我該惦記你才對,畢竟當初我離開博陵的時候,想要將我耶娘留給我的嫁妝帶走,偏偏被你們一家子揮霍得一乾二淨。沒辦法,我隻能帶走了一些物件和地契,餘下的銀子、黃金和田地全都寫在了欠條裡。白銀統共一萬六千八百兩,還有一百斤的黃金,利息更不用說了。哎,這麼多的銀子見不著實物,每日隻能看著那張破欠條,吃不香睡不著的,你說,我這惦記得有無道理?”
楊氏今日是來找唐見微,想讓唐見微讓出茂名樓的地契,救唐序明。可這話都還沒開口,唐見微就開始細數當年的欠款。
楊氏知道這小蹄子精明得很,明白自己今日上門是何用意。
楊氏憋著一口氣,幾乎將牙都咬碎,忍著心裡噌噌往外冒的火氣道:
“阿慎,再怎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今日你二叔落難,難道你就能袖手旁觀?”楊氏嗬嗬地笑說,“你也不是這麼不孝的孩子。”
唐見微道:“我孝不孝順,這事兒我耶娘知道就好,與你和唐序明有何關係?有段日子不見,阿婆這次來找我居然不是為了還錢?難道還有彆的什麼事值得您老紆尊降貴地登門嗎?”
楊氏被唐見微這張利嘴刺的渾身難受,但為了兒子不得不忍辱負重,充耳不聞般地繼續嗬嗬兩聲:“先前在茂名樓裡發生的事,老身都知道了。阿慎啊,不是阿婆說你,你也是胡鬨,那茂名樓既然已經押給了隆泰賭坊,你怎敢與他們硬來?也不怕讓自己吃虧。你可知那隆泰賭坊幕後老板是曹公啊……”
唐見微打斷她:“哦,是嗎?不過,那又如何?”
似乎完全不將所謂的曹公放在眼裡。
楊氏又被噎了一下。
這隆泰賭坊是整個博陵最大的賭坊,曹公手裡的產業可不止賭坊,更有青樓、酒樓以及各式的船塢、畫舫。
隻要是在博陵,和娛樂有關的產業,基本上都能看見曹公的名字。
楊氏對這姓曹的畏懼,他就是一隻瘋狗,收下養了無數的小廝為他賣命。
一般老百姓完全不敢招惹。
可唐見微不一樣。
楊氏早就將昨日在茂名樓發生的事情全部打聽了通透,自然也知道最後陶挽之和姓衛的旅帥帶著一大隊的金吾衛從天而降,將曹公手下全數製服一事。
陶挽之是陶尚書的愛女,也是京城裡相當當的人物,更是長公主身邊的紅人。
當年唐見微就投奔過長公主,後來才得了天子指婚一事。
如今重返博陵,長公主依舊在背地裡護她……
難怪唐見微不將曹公放在眼裡。
曹公在道上算個人物,可與長公主想比,和衛氏相比,他算個屁。
楊氏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冷汗一點點在往外冒。
都是聰明人,沒必要藏著掖著,楊氏直接說好了:
“阿慎,茂名樓的地契在何處?今日算是阿婆求你,隻要你肯將地契給我,將你二叔換回來。你便可以同你的夫人一同住到咱們唐府中來。”
唐見微聽到她這句話,沒應,隻是冷眼看著楊氏。
楊氏被她這雙藏著殺氣的眼睛看得渾身不自在。
可她怎麼能被一個小鬼壓下一頭?
楊氏繼續說:
“無論你現在背後是誰,翅膀有多硬,我始終是你祖母。茂名樓隻是一棟樓,死物罷了,沒了還可以再建。可是人若是沒了就真的沒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唐見微打斷她:“茂名樓對我而言,不止是一棟樓,也不是死物。它是我娘和我外祖母一磚一瓦建造而成,是她們的血汗,也擁有我許多珍貴的記憶。”
說到這兒,唐見微輕笑了一聲:“茂名樓和唐序明之間,我自然選茂名樓,怎麼會後悔。”
楊氏陡然提高了聲音:“你怎麼可以直呼長輩的名諱?!難道你二叔的命,還不比那破樓值錢?!”
唐見微波瀾不驚:“唐序明的賤命才值幾個錢?這等扶不上牆的爛泥也配讓我稱一聲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