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回到博陵之後事情接二連三地往她們麵前推,兩人都很忙,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她知道唐見微一心都撲在重收唐府和茂名樓的再次開業上,沒什麼工夫陪她。
而她呢,也要成日地往聚星坊跑,生怕有一日沒去,就會遺漏什麼重要的信息。
行卷的事也讓她有點猶豫。
當初呂簡跟她反複交代,到了博陵一定要去呂府找她,那便是應下了行卷之事。
有呂簡這樣的當朝大員推舉,童少懸爭一甲前三難,但有個進士的身份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但一想到呂簡,自然而然想到糟心的呂瀾心。
要不要去找呂簡,這件事童少懸也還未確定。
在來博陵之前,她已經想到會有很多事要解決,卻沒料到居然忙到連阿慎的麵都見不著。
每晚沐浴回到臥房,她倆都累得夠嗆。
特彆是阿慎,聲音都軟綿綿的,童少懸疼惜她,不好再折騰她,隻能抱著她睡了。
童少懸將石漆桶一放,長歎一聲。
好想念阿慎,好想念夙縣無憂無慮的悠閒日子。
.
原本衛慈的病在陶挽之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誰能想到,那唐三娘來露了個麵,衛慈就大發雷霆,等她走後,衛慈寢食難安,一連兩日連飯都沒怎麼吃,夜晚時時驚醒,這可是之前都沒遇見過的事兒。
陶挽之萬分擔心衛慈,想要在她身邊貼身照顧,又怕她見著人心煩,就住在隔壁,時不時聽到動靜來看看。
陶家家奴們連日來承平府催她回去,她依舊全都打發走了。
沒想到她阿耶直接登門。
衛慈聽說陶尚書來了,在病中也堅持起身,去前廳見了陶尚書。
陶尚書拜見衛慈之後,直說他來要人的。
陶尚書火氣不小,衛慈也沒和他多說,便讓家臣叫陶挽之過來。
陶挽之來了之後,與她阿耶在花園裡說話。
衛慈頭有點隱隱作痛,但依舊坐在這兒看著書卷等著。
父女倆說了很久,衛慈都沒去聽,忽然陶尚書提高了聲音,怒斥道:
“你可有理想,可有抱負?!繼續這樣下去,你這一生就全毀了!”
衛慈眼神一滯,抬眼從窗欞望出去。
陶挽之恭恭敬敬地向她阿耶行了一禮,低聲說了些什麼,她阿耶氣得滿臉發紅,甩了一下袖子,進屋來向衛慈告辭。
看著便是勸不動陶挽之,要走。
陶挽之平日裡性子溫和,對衛慈千依百順,可她對衛慈之外的人可不是這樣。
陶尚書就要離開,衛慈說:“挽之。”
站在門口的陶挽之望了過來。
衛慈說:“你隨你阿耶回去吧。”
陶挽之水靈靈的杏眼微微一震,似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何事,有些委屈。
“我這兒不缺人照顧。”
衛慈說完便站起來,將披肩一攏,回臥房去了。
青槐茂盛,自樹下涼陰穿過,梨、杏、棗樹都開始結出小小的果實。
衛慈輕輕地咳嗽,沒回到臥房,隻站在庭院之中。
這些蒼老的樹是有記憶的,它們見證了衛慈這半生。
衛慈抬頭看著連片的繁茂,往事滾滾,淹上心頭……
你要知道,你是儲君。
你肩負著大蒼的未來,你該有鴻遠抱負,治理天下之能。
律真,你是朕百年之後的希望,大蒼會在你手中日益昌盛。
承平府還不叫承平府的時候,是先帝避暑納涼之地。
她正是在此第一次見到了她的老師,長孫胤。
十歲的衛慈,第一次見到三十五歲的長孫胤,隻覺得這位太子太師很年輕,很安靜。
即便不善言辭,隻有在教導她的時候才會說話,渾身散發著一種讓旁人敬畏的威嚴。
可,或許是因為長孫胤長得太好看,波瀾不驚的眼睛大大的,感覺應該是位外冷內熱慈祥的先生,且姓長孫,所以衛慈一點都不怕她。
衛慈到底是估摸錯了長孫胤。
還以為長孫家的人都對衛氏千依百順,這位太子太師也肯定對她凶不起來。
沒想到,長孫胤對她分外嚴格。
背不完書,不可休息。
習不完字,習到深夜。
若有什麼錯漏,還要罰抄。
衛慈時常熬夜讀書,連玩耍的機會都沒有。
本想著趁先生不備偷偷溜走,可長孫胤就像一坐石雕,能坐在這兒陪她一整日,絲毫不動彈。
衛慈都懷疑她是不是石頭化成的妖精。
年少時的衛慈,每日見到最多的人就是長孫胤。
長孫胤在教導她治國之道,教她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帝王之前,首先教她的,是做人行事的道理。
長孫胤是她人生的啟蒙,是她回憶起童年時光,無法跳過去的特殊存在。
時至今日的衛慈身上,依舊留著被長孫胤雕琢的痕跡。
衛慈一日日地長大,這份朝夕相對漸漸滋生了其他的情愫。
衛慈對長孫胤好奇,她特彆想知道關於長孫胤的私事。
“我早已成親。”長孫胤在被她不厭其煩追問了無數遍之後,隻好回答了她,“小女兒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衛慈雙手捧著臉蛋,側著臉狡黠地問她:“你女兒有我長得好看嗎?”
長孫胤看了她一眼,淺淺地笑了:“殿下乃天之驕子。”
衛慈:“哦,你這是在誇我漂亮。”
長孫胤沒再接她的話。
衛慈忽然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你成親的對象,是男是女?!”
長孫胤道:“之前天子讓微臣寫的義疏,微臣已經寫完了。殿下可以自行先閱一遍,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再對照,這樣便能加深印象……”
衛慈犯渾:“你告訴我你成親對象是男是女,我就讀!”
長孫胤:“今日的課就到此為止,微臣告退了。”
衛慈:“你……”
那時候衛慈就已經感覺到,長孫胤是個很有自己主意的人。
她很理性,理性到不像長孫家的人。
當時沒有得到答案的衛慈,總算在端午節的煙火盛會上解開了這個謎題。
她在幾個貼身侍衛的護送下,偷偷跑出戍苑,跑到了市集湊熱鬨。
人群之中,她看到了長孫胤一家。
她看見長孫胤的丈夫攬著她的肩頭,夫妻二人牽著幾個與長孫胤長得頗為相似的少女,其樂融融。
長孫胤從來沒對她這樣笑過。
煙火升空,炸得夜如白晝,她卻一眼都沒看。
衛慈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長孫胤,舍不得離開,心裡泛著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