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慈獨自熬過十五年來最最屈辱的一夜。
這一夜她反反複複夢到長孫胤,夢到被她製在身下,與她恩愛。
醒來時,孤獨的衛慈明白,自己的確不知廉恥。
之後一連十日,衛慈都荒唐度日。
不讀書也不煉身,隻在剛剛改名的承平府內和一群世家女們沒日沒夜地賞歌舞,飲烈酒,尋歡作樂。
在斷斷續續的清醒須臾間,她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隻是想長孫胤主動來找她,教她也好訓她也罷,她隻想長孫胤在意她。
可惜,長孫胤沒來。
長孫胤人未出現,她將帶著一家人離開博陵的消息卻傳到衛慈的耳朵裡。
衛慈徹底慌了。
她知道長孫胤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甚至連這“一”也不會說。
深冬寒夜,衛慈頂著大雪連夜跑去搖星府找長孫胤。
“先生,我錯了,我不該做那麼荒唐的事。以後再也不會了,真的再也不會了。先生彆怪我,我會好好讀書,先生讓我讀什麼我就讀什麼,絕對不再做讓先生為難的事了……先生,彆走,隻要你不走,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衛慈拉扯著長孫胤的衣衫,放下儲君所有的尊嚴,急切地哭著哀求,而長孫胤依舊沒給她任何回饋。
無論衛慈怎麼求,長孫胤始終無動於衷,沒有任何的憐憫之意。
長孫胤的雙眸,是衛慈這一生見過最冷的眼睛。
長孫胤落下她,離開了。
衛慈在搖星府外站了一整晚,不舍得離開,她懷抱著最後一絲絲希望,希望長孫胤會擔心她凍出個好歹,能出來見見她。
可惜,搖星府那扇大門緊緊地閉著,一夜未啟開。
衛慈一顆火熱的心那夜死在了搖星府門前,埋在了雪地裡,永遠冰封。
長孫胤讓這位年輕的儲君第一次明白,這世間有一種絕望,叫求而不得。
長孫胤乾脆利落地辭官,帶著一家離開博陵的那日,衛慈還是騎著馬去見她最後一麵。
衛慈看著冬日金陽之下的長孫胤,問她:
“你我此生應該再也不會見麵,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長孫胤推薦了幾本適合她所讀的著作:“這些經典當對殿下有益。”
衛慈:“你已經不是我老師了,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長孫胤默然幾息之後道:“殿下是天子所選的儲君,殿下所作所為並不隻是為了你自己,更是肩負著大蒼千萬百姓。若是大蒼的天子,不可有外露的喜惡,那將是被人拿捏的致命弱點。”
說完之後,長孫胤便要上車。
衛慈眼淚滾落,提高了聲音道:“首先我是個人,我有一個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其次才是天子。長孫胤,我隻是喜歡你罷了,我有錯嗎?”
長孫胤背對著她,一如既往地不言語。
衛慈:“我不會再當這個儲君。我根本就不喜歡當什麼天子。我這麼拚命地讀書都隻是為了你而已……我隻是想要見到你。你既然不愛我,我也不再勉強自己。”
長孫胤回頭了,向衛慈投來一道目光。
衛慈透過朦朧的淚意,看清了長孫胤的表情。
那是帶著極度失望的眼神,刺得衛慈心裡猛然一痛。
“隨你。”長孫胤留下這兩個字,上了馬車。
衛慈明白了,長孫胤的不言不語並非無法回答,而是不屑回答。
衛慈的尊嚴被這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撕得粉碎,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日裡,她都沒辦法找回來。
她當不了天子。
如長孫胤所說,她知道自己有致命弱點,會被拿捏。
而她衛慈,耗儘了心血,連一個想要的人都得不到,大蒼的江山落到她手中,又會是什麼樣?
更重要的是,她厭惡了被束縛在東宮的日子,她隻想要過自由自在的人生。
她向父皇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引得天子勃然大怒。
而她渾然不在意,去了深山的尼姑庵裡隱居,一去就是數年。
她從儲君變成了不受寵的公主,直到先帝病逝她妹妹衛襲登基,她又成了長公主。
二十多年了,那個人沒有給衛慈任何的隻言片語,衛慈也從未去昂州找過她。
有時候衛慈覺得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個人,可跨過了那道坎,拚命地往前跑了這麼久,卻發現那道坎還在麵前。
搖星府已經被她推倒,填成了湖。
可要給那湖起名時,衛慈依舊叫它搖星湖。
她不舍得長孫胤的氣息徹底在博陵消失。
這承平府裡的槐樹一定也都還記得那位儒雅博學的太子太師,曾經陪伴在年幼衛慈身邊的日子。
也知道衛慈的少女心思。
衛慈依著青槐,心慌。
長孫胤給唐見微那枚貼身的玉扳指是什麼意思,她居然舍得將那麼寶貴的東西給唐見微……
那是長孫胤的母親留給她的,當年衛慈耍脾氣討要了無數回,長孫胤根本都沒有搭理過她。
長孫胤是想借用這枚玉扳指給自己的外孫女開路嗎?
讓所有覬覦她們的人明白,童少懸和唐見微是實打實依仗著長孫氏。
還是說,長孫胤終於給衛慈帶來了一點點的暗示。
暗示衛慈保護童少懸,幫唐見微一把?
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嗎,你終於有用得著我的時候了嗎?
衛慈無法不這麼想。
天子賜婚一事長孫胤肯定知道了,她是怎麼想的?
她知道這件事其實是我讓天子這麼做的嗎?
二十多年來,她可曾想起過我。想到我的時候,又是什麼心情?
以長孫胤的個性,很有可能是衛慈多想了。
長孫胤就是一顆不解風情的石頭投胎。
但,萬一呢……
衛慈在心裡反反複複地猜測著在千裡之外長孫胤的心思。
和十五歲時的自己,一模一樣。
這麼多年了,長孫胤依舊將衛慈握在手中。
隻做了這麼一點點的小舉動,就讓衛慈翻來覆去地思忖。
她氣長孫胤,怨長孫胤,可如今的她依舊是被長孫胤精心雕琢出的那個人。
衛慈扶著青槐閉上眼,顳顬一陣陣地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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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衛慈的家臣來找唐見微,給了一張契約,這是楊氏賣唐府的契約。
唐見微大喜,將其展開一看,原值十多萬的豪宅居然被壓價到了四萬六!
還是長公主有本事!
那家臣又遞來一個符牌,上書“承平”二字。
這是長公主府的符牌!
家臣道:“見此符牌猶見殿下本人,恭喜唐三娘,有了這個符牌,往後唐三娘在博陵行走可就方便多了。想要做任何事,也不必束手束腳。”
唐見微開心壞了,長公主答應了讓她取代曹隆!
唐見微笑容剛起,那家臣卻說:“殿下還讓我給唐三娘帶句話。唐三娘機敏過人手段淩厲,可說到底還是有些稚嫩。若是能親手清掃曹隆在道上的勢力,越於曹隆之頂,那往後唐三娘便是殿下的心腹。”
唐見微緩緩點了點頭,明白了。
衛慈這是給了她相同的權利,要讓她和曹隆分出個勝負。
衛慈不養閒人,隻取最鋒利的那把刀!
唐見微恭敬道:“多謝娘子,也請娘子幫小女給殿下傳句話——小女定不負殿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