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那小廝就回來了。
“女郎,還真有人寫了一篇駁的文章,博得了一片好評。到底能不能入得了您的眼?還請您親自過目。”
小廝手裡拿著一卷黃紙,那女子瞧了一眼黃紙上洋洋灑灑的秀美字跡,似乎還能聞到新鮮的墨水味。
女子並沒有仔細去瞧那文章,而是問小廝:“其他的舉子如何說?”
小廝道:“都覺得此作甚妙,正好能夠將童少懸那篇文章的所有觀點一一駁倒。”
女子淡淡一笑,也沒有去看那文章,直接道:“既然大家都如此認為,那一千兩便歸此文章著者所有。”
小廝:“是。”
女子又說:“讓著者來馬車內一敘。”
小廝領命回到肆作台前,拿起黃紙詢問:“請問這篇是由哪位高人所作?可否現身一見?”
大家都在等待這位高人現身,從人群之中走出來一個人對那小廝行了禮:“此文正是我所作。”
包括小斯在內的所有人,看到這個人都吃了一驚:“是你?”
小斯帶著人回來了,敲了敲馬車的門:
“女郎,我把人帶回來了。”
那女子說:“上來吧。”
小廝將馬車的門打開,女子一瞧,在馬車門前的不就是童少懸本人嗎?
小廝的神情也有些尷尬:“女郎,這位就是寫的童娘子。”
童少懸站在馬車之下,看見寬敞的車廂內坐著一位女子。
車廂內的光線略暗,陽光被車窗濾成一片薄金色,均勻又柔和地鋪在她身上。
此人手拿風炎木羽扇,手指一枚琉火戒指,如玉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裝飾,隻上了一層淡淡的薄妝。
無論是穿衣還是妝容,看上去都頗為中性,隻不過她的這種中性氣質,卻是吸取了男子與女子的所有優點,有一種讓人不太敢靠近的威嚴。
那女子一雙清銳的瑞鳳眼正在打量童少懸,在聽說童少懸作文自我相駁,還得到了眾人的叫好之時,那雙沉穩的眼睛敷上了一層笑意。
“早就聽聞童長思有高世之才,乃是十年難得一遇的將相之器。某慕名已久,早就想要瞧一瞧童長思的風采,看看究竟名副其實,還是沽名釣譽之輩。”
童少懸一時看不出來這位女子究竟是何來曆,但隻瞧她的氣質談吐和隨身器物,就知道她一定來頭不小。
不是什麼皇親貴胄,也定是世家女。
如今科舉考試前夕,基本上所有的舉子都聚在肆作台這邊一展風采。
在這些舉子之間,必定有明日朝中棟梁和一飛衝天的博陵新貴。
那些個一早就想拉攏和控製新勢力的世家,這段時間沒少派人在這兒探查。
就童少懸知道的就已經有好幾家人。
包括沈家和吳家,甚至瀾家人也沒少摘抄童少懸的文章,帶回去給主上剖析琢磨。
童少懸倒是絲毫不畏懼,現在的文章隻是被人抄寫和胡亂解讀罷了,往後若是進入了朝堂,她的奏疏有可能會影響更多人的命運。
現在在大庭廣眾之下發表見解,也算是一種小小的鍛煉。
至於這些世家貴族,到底是怎麼看待她們這些窮學生的,童少懸並不在乎,隻不過此人用銀子興風作浪的手法讓她有些不爽。
童少懸可不管她是什麼世家不世家的,此人說話甚是傲慢,童少懸也沒有上馬車,隻是在馬車之下對她略施了禮,冷言冷語:
“如今您也看見了,要是沒有彆的什麼事的話,小女就此彆過。”
童少懸根本沒有等她再開口,似乎根本不關心她對自己是如何看待,有沒有繼續覺得她是什麼沽名釣譽之輩,留下自己想說的話之後扭頭就要走。
那女子看著童少懸的背影,收起了方才刻意的傲慢,帶著滿意的微笑說:
“自己寫文章駁斥自己,這事情聽起來也挺有趣。莫非你有兩個腦子,能夠想著不同的事情?”
童少懸都沒有回頭:“閣下多讀點書就懂了。”
這回輪到童少懸傲慢了,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小廝,聽到她居然這麼說,眼睛都瞪了起來:
“大膽,你居然敢跟我們女郎這麼說話!”
童少懸不解地看著那位小廝:“我就這麼說話又如何?不是你們把我叫過來的嗎?不想聽我說話大可不必叫我。”
那小廝被她堵了個正著,一時竟然有些語塞:“你、你可知……”
那女子瞪了小廝一眼,小廝便把後半句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童少懸回過頭來看了小廝一眼,又意味深長的看向那女子:
“我不知道閣下為何要來肆作台消遣我們這些窮學子,但讀書破卷,爭著書名於策位列朝班,為的是調和陰陽補綴乾坤,做天子的飛鴻羽翼股肱心膂,攄忠報國。而不是為了那區區一千兩!”
童少懸說完這番慷慨陳詞便要離開,那女子追了一句:
“原來是看不上這一千兩。這樣,我出一萬兩,你再寫一篇文章,繼續駁,如何?”
童少懸聽到她這番話,極為詫異地回頭。
小廝接過女子遞來的木盒,將其打開,裡麵摞著厚厚一疊銀票。
不用數,絕對有一萬兩。
童少懸:“……”
狠狠剜一眼車內正在對她微笑的女子,沒好氣道:“這位娘子,請自重。”
丟下這句話,童少懸便氣鼓鼓地,大踏步迅速離開。
看著童少懸離去的身影,那女子垂下眼眸,略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廝駕著馬車載她離開,馬車在博陵城中漸行漸遠,上了山。
在一座尼姑庵側門停了下來。
尼姑庵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馬車,馬車之上坐了一位身穿男裝的女子。
那女子看了眼來的車駕,想了想,表情迅速變了,跳起來伏在地上施禮。
不多時,披著件素色披肩的衛慈獨自從尼姑庵內出來,看了眼多出來的那輛車,以及跪在地上的家臣,走到馬車邊。
馬車的車門打開,車裡的女子伸出手,衛慈將手搭了上去,進入車廂之內。
“見著她了?”衛慈的身上還帶著些香火的氣息,“感覺如何?”
那女子握著衛慈的手,點了點頭,似乎還在回味方才與童少懸相遇的場麵:
“見著了。她的確是我想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