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三日上巳節開始, 新科進士們的遊宴基本上沒有停止過。
光是明江,童少懸就遊過二十多回,導致她再看到畫舫都惡心。
騎馬騎得頭暈目眩,同期們的名字和官位還需一一記牢, 否則便有怠慢之嫌。
除了天子設宴宴請她們之外, 她們自己私下還會組各種各樣的局。
彼此宴請還不夠, 想要結交她們的官員仕人們的筵席也是鋪天蓋地。
作為天子欽點, 且已經授官的大理寺評事,童少懸自然是所有人宴請的重要目標, 這段日子在童府基本上看不到她的人影。
唐見微已經很忙了, 可童少懸更忙,弄得兩人見麵的時間少之又少。
唐見微甚至在閒來館聽到打馬球的幾位兵部男官在那兒議論,說今年的狀元長得可真是嬌俏可愛, 殿試之時對著天子應答如流, 文采卓絕。
“此等女子世間難尋, 也不知道婚嫁與否。”
唐見微一聽, 臉都綠了。
怎麼著,博陵的小妖精們還沒撲, 你們這些糙漢倒是先惦記上了?
想得可真美。
那兵部男官在旁人的提醒下, 回眸和狀元本人的妻子唐見微一個對視,知道自己說了不得了的話。
這唐三娘可不好招惹, 她媳婦不好肖想, 便速速灰溜溜地走了。
不行!
唐見微太不放心了, 得跟去看看!
春日裡的明江最是熱鬨,對於博陵百姓而言, 位於郊區的明江是她們最為喜愛的踏春之處。
三月初始徘徊花開滿千頃, 明江兩岸麗人如織。
這是博陵的春浴之日, 也是消病去邪,洗滌身心的祓禊日。
每年的三月初,博陵百姓有到明江邊上禊飲踏青的習俗。
這習俗從一開始真的入江春浴,洗淨汙垢,演變成後來的賞花宴請。
而博陵的各大世家未婚的男男女女,全都來到江邊,鋪設豪棚,欣賞新科士子們遊江的身姿倩影。
若是有看對眼的,立即邀請到棚內一敘,說不定這婚事就定下來了。
唐見微悄悄來到明江邊,看到遠處童少懸和一群的進士騎馬而來。不知提及何事,相談甚歡。
即便自遠處瞧,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什麼□□風得意。
童少懸穿著一身竹青色圓領官袍,頭戴襆頭,腳蹬祥雲皮靴,看上去清爽又有濃濃的書卷之氣,官袍在陽光的映照之下,雅致的暗紋更顯高貴。
這是唐見微第一次見童少懸穿官袍。
她的阿念即便在一群的才俊之間,也是絕對的焦點。
就算騎術並不怎麼高超,抓著韁繩的動作有些發緊,可她本人的風姿卻絲毫不減。反而因為騎馬時的略略局促,在超然的文士之風內,帶著一絲不容忽略的可愛。
童少懸和一身皂袍的石如琢常常並駕前行,兩人騎著馬相互照顧,時不時側耳傾聽一番,倒也不寂寞。
唐見微在江邊的市集裡隨意采買些東西,一邊逛著長街一邊追隨著童少懸的身影。
童少懸和石如琢正在聊著如何推托明日永安侯的酒筵,卻聽身後有人議論道:“那女子是誰?尾隨咱們可是好長一段路了。”
“哪裡是追隨咱們,分明是看上咱們的狀元了。”
“長思,你這般受歡迎,不怕回家被夫人罰跪嗎?”
童少懸這幾日沒少被男男女女圍觀,甚至還有直接將家中孩兒的八字往她懷裡投的。
這麼直白的事她都經曆過了,何況是被尾隨。
童少懸聽著大夥兒的打趣,隨意往後一瞧,這一瞧可是差點將她從馬上給驚翻在地。
尾隨她的不是彆人,正是她家正牌夫人!
唐見微手裡拿著兩盆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盆玩,正躲在一麵豐茂的徘徊花之後,偷偷往她這兒瞧。
被發現之後,立即將腦袋縮了回去。
童少懸:“……”
同期們並非所有都是博陵本地人,有些隻知道童少懸已經娶妻,並不知道她妻子長得是何模樣。
而罪魁禍首還是唐見微本人。
唐見微悸動難平的臉上帶著興奮到有些扭曲的笑容,若是不知道她關注的是自家夫人,將她當成癡纏狀元的瘋女人也怪不得彆人。
唐見微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與童少懸對視的一瞬間立即藏了起來。
糟了,都是阿念實在太好看,光顧著看阿念,沒想到會被發現。
這若是被同期們知道妻子這般不著調,阿念該被嘲笑了吧?
沒想到童少懸非但沒嫌棄她,反而艱難地下馬,喊了她一聲,向她跑來。
躲在徘徊花之後的唐見微:“你怎麼過來了?!”
童少懸覺得好笑:“你跟了我一路,不就是想見我麼?怎麼還不讓我過來?”
童少懸沐浴在春光之中,清爽迷人,幾朵開得正豔的徘徊花搭在她的肩頭,讓她看上去就像是自畫中走出,仙風道骨的仙人。
唐見微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童少懸時,那個羸弱少女已經漸漸長大,眉眼之間的顏色更加鮮豔,更迷人。
“來。”童少懸拉著唐見微的手,帶她從徘徊花叢之後走出來,介紹給同期們,“這位是我的夫人,唐三娘唐見微。正好路過此處,惦記著我,便來看看我。”
同期們紛紛下馬,向唐見微見禮。
唐見微頓時有種山寨夫人的威風。
“原來這就是唐三娘……”
人到了眼前,仔細一瞧,同期之中好幾位郎君和娘子都紅了臉:
“都說博陵雙微美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童少懸:“……”
唐見微:“…………”
大好的日子,提什麼博陵雙微?
唐見微麵上帶著笑,心裡提著刀——這博陵雙微的名頭,得找個機會徹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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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懸好不容易學會了自己騎馬,可是這騎馬終歸不是什麼享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