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馬車一前一後, 在官道和山野中緩緩前行。
葛尋晴都不知道石如琢什麼時候學會駕車了,就像她不知道石如琢何時學會了騎馬。
石如琢和婢女輪流駕車,婢女駕車時, 石如琢就會回到車廂內休息。
有好友在側,葛尋晴這張嘴就沒閒下來的時候, 而且此處就她們兩個人,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無論葛尋晴說再無聊的事情, 石如琢都萬分捧場,咯咯地笑個不停。
到後來葛尋晴都開始懷疑——我真的這麼逗樂嗎?這麼有趣嗎?這麼招人喜歡嗎?
漫長的十多天的時光, 有石如琢相伴,一點都不無聊。
葛尋晴將自己從小到大芝麻綠豆大點的破事, 都全部說了個乾淨。
說完之後實在說無可說, 她就開始拱著石如琢開口:
“攻玉,我都說了這麼多天了。你連我三歲的時候尿床的事情都知道了, 是不是也該說說你的事了?有什麼糗事說出來互相交換一下, 咱倆的關係就更瓷實了。”
石如琢這輛馬車在出發前特意布置過,她用自己身上所有的積蓄買了條羊毛毯。
這毯子柔軟不紮人,躺在上麵無比舒服。
她知道葛尋晴能躺著絕不坐著的習性, 為了讓葛尋晴能夠舒舒服服地到達蒙州,即便羊毛毯貴得離譜, 她也咬牙買下了。
葛尋晴果然特彆喜歡,這幾天幾乎都躺在上麵, 除了投宿驛站或者方便時,其他時候都沒想和羊毛毯分開,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麵, 看著就是一副享受之態。
葛尋晴能喜歡便是最好。
但葛尋晴自己躺著不算完, 還要拉著石如琢一塊兒擠著聊天。
石如琢原本隻想坐在一旁, 卻拗不過葛尋晴的“盛情邀請”,被她拉著並肩躺下,偶爾還會枕著石如琢的胳膊或者肚子。
其實葛尋晴這般親近,便是同性好友之間標準的親近方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邪念。
可葛尋晴心裡沒有邪念,卻讓石如琢備受煎熬。
葛尋晴的親近並不會讓石如琢感覺到有什麼惡心反感之意。反而,心動的感覺隨著親密的靠近,愈發明顯。
葛尋晴這一翻身,臉直接麵對著石如琢,距離極近,兩個人鼻尖都快要碰到一塊兒了。
石如琢本能地將腦袋往後挪了一些,心上卻像是有一隻貓爪,不停地撓著她,目光也控製不住地從葛尋晴的眼睛往下移。
掠過她高挺的鼻子,落在了她嬌嫩的唇上。
石如琢心動萬分,腦海裡浮現在銷金窟的那段時日,每夜瞧見的香豔場麵,忍不住抬起雙臂,嬌媚地攀上葛尋晴的脖子,從她的下巴往上蹭,含住了她的雙唇……
“嗯?你不會耍賴,不說吧?”
葛尋晴一開口,石如琢立即從方才的幻想中醒來。
“我,我沒什麼好說的……”
石如琢羞赧萬分,為什麼自己會幻想和仰光親密……還是以那般狐媚的姿態靠近她。
石如琢立即翻身而起,走出了車廂,不想讓葛尋晴發現自己一臉血紅。
“你怎麼啦攻玉,不說就不說嘛,我又沒逼你說。好啦你快點進來吧,外麵多冷啊!”
此時她們已經到了蒙州南邊的遂州,這兒的氣候跟博陵比起來已經是截然不同。
隻有正午時分會有一個時辰的陽光,帶來些溫暖之意,而太陽很快就會被烏雲甚至是風雪掩蓋,寒風四起。
她們一行人馬已經穿上了冬衣,依舊覺得很冷。
這還是臨夏時節,還沒到北疆地界就已經這般難捱,可想而知再往北的蒙州荷縣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葛尋晴知道攻玉身子骨沒多強壯,早上還硬將一件最厚的襖子給她穿上了,此時攻玉自己就一件單衣外麵套了件舊裘衣罷了。
外麵寒風肆虐,她還跑出去,也不怕凍出個好歹。
“沒事,我不冷。”石如琢坐在車駕一旁,血紅的臉色已經消去了一些。
葛尋晴看她單薄的背影,將自己的襖子脫了下來,把她裹住。
“嗯?我不用……”
石如琢掙紮著要脫下來,葛尋晴不答應:
“你把我當小孩似的照顧,你可知我也擔心你?彆咱們還沒到蒙州你就病倒了,那我可得難過內疚死了。乖阿器,穿著吧。”
葛尋晴有時叫她的表字,有時叫她的小字。
無論怎麼稱呼,都顯得親切。
葛尋晴也不進去,卷起的車簾坐在石如琢身後,指著遠方的天際:
“你看!”
石如琢順著她的指尖望去,在她們的馬車所行使的山崖之外,一片望不到頭的群山之巔,灰蒙蒙的天際有一絲裂縫漸漸被扯開。
金光從裂縫之中強硬地擠出來,投下一片溫暖的陽光,照亮了遠處的山巒。
“好美啊。”石如琢被這雄偉的場麵吸引住了。
葛尋晴說:“真的好美。那兒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淩冽的寒風中,葛尋晴趴在她身後,即便在這麼苦寒之地,葛尋晴依舊能尋覓到難得的美意。
石如琢很想要往後靠,靠入她懷裡……
“關於以前的事,其實有件小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說。”
葛尋晴:“嗯?”
“你是在書院裡,第一個跟我說話的人。”石如琢回頭看著她笑,“那個時候沒人願意和我說話,久而久之我也就變得自卑又自閉。但是,你跟彆人不同,你不嫌棄我,願意和我聊天。”
葛尋晴實話實說:“是麼?我是第一個跟你說話的人啊?我其實就是隨便閒聊一下,你居然還都記得。”
“記得啊。”石如琢莞爾,“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葛尋晴心情大好:“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做了這麼多好事呢。其實也不是嫌不嫌棄的問題,我這人吧你也知道,就好交朋友。那時候你呢……”
葛尋晴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當時在白鹿書院的往事。
在她口中總是有那麼多瑣碎卻有趣的小事,和許許多多石如琢根本不認識的人。
哪怕是一件對彆人而言毫無意義的事情,隻要葛尋晴喜歡,她都能一直記在心中。
她的世界從來都是這麼廣闊,永遠帶著熱切、真誠和純粹。
這是最感染石如琢,最讓她珍惜的部分。
在陪伴著葛尋晴往蒙州去的路上,這十多天來兩個人朝夕相對,一起看山看海看風雪,聊了許多,也一同睡在馬車之內。
每每靠近葛尋晴,都讓石如琢倍感煎熬。
石如琢發現自己心裡有一種難以抑製的情感正在蠢蠢欲動,想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