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到阿姿。
.
石如琢從嶺南菜館出來的時候,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了。
她步伐很亂,腦子裡也沒有目的地,隻想要快些離開此處,遠離呂瀾心。
渾身的力氣都落在呂瀾心那兒了,石如琢感覺四肢脫力,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心跳得極快,快到讓她覺得這顆汙濁的心隨時都有可能從胸膛之中炸出來。
迎著風,石如琢感覺有一層厚重的皮從她身上蛻去了。
那是曾經的她,正在漸漸自她的血肉和魂魄之上剝離。
扶著護城河邊的石欄,一股惡心的感覺衝了上來,石如琢乾嘔了半天,除了眼淚之外,什麼都沒有。
胸膛之內翻江倒海,石如琢喘著氣支起身子,將臉上的眼淚抹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沒有深夜巡查的金吾衛,也沒有呂瀾心。
呂瀾心應該暫時追不上來了,畢竟方才她帶著恨意和報複的掠奪,可絲毫沒有容情。
即便呂瀾心有武藝在身,被石如琢這一番摧殘,恐怕也難行動自如。
想到剛才自己所作所為,石如琢眼淚滴滴答答地滴下來,隨後很快笑了。
今夜的邀請,最初隻是個試探。
石如琢回憶呂瀾心對她的種種表現,她明白,那是一種邪惡的占有欲,病態的情感。
呂瀾心當初在夙縣,一心想要將她帶走,甚至不惜以身犯險,最後失利而逃,歸根究底還是為了得到石如琢。
而石如琢初到博陵之時,在煙火盛會那夜與呂瀾心的重逢,她發現呂瀾心對她的情感除了強占的邪念之外,多了一層思念之意。
而之後呂瀾心在暗中頻頻出手,讓石如琢痛恨她的同時,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呂瀾心依舊記掛著她。
無論是哪種方式,哪種讓人不喜的記掛,終究是記掛。
石如琢在呂瀾心內心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到底隻是個玩物還是有彆的可能性,石如琢需要近距離地試探,得到這個答案。
這對她而言很重要。
她要明白自己能否利用呂瀾心的情感,將她反製。
沒想到,呂瀾心給她的答案,教她萬分意外。
她竟能傷害到呂瀾心。
即便用這麼惡劣的方式羞辱呂瀾心,呂瀾心都未有異議。
恐怕她在呂瀾心心上的位置,比她自己所想的還要重要許多……
這是什麼?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石如琢看著平靜的河麵,護城河與她初來博陵時一模一樣,可是她卻不同了。
我也成了和呂瀾心一樣的惡徒。
但無法欺騙自己的是,當個惡人的感覺,讓石如琢極為爽快。
她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
呂瀾心被她握在手裡狠狠蹂-躪的感覺,甚至激起石如琢內心深處的興奮。
.
樊虞這一夜,一直跟在石如琢的身後。
她親眼看見石如琢去找了呂瀾心,呂瀾心在馬上猶猶豫豫,最後還是選擇放棄了極為重要的大事,回去找石如琢。
隻是為了和她吃一頓飯。
樊虞不敢相信,這個人是呂瀾心。
是她跟蹤了數年,始終找不到破綻的呂瀾心。
樊虞一路尾隨其後,到了嶺南菜館。
她不知道緊閉門窗的包廂之內發生了什麼事,但當石如琢快速離開菜館之後不久,呂瀾心緩緩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把扇子,沒有騎馬,而是將她的馬留在此處,找了一輛載客馬車離去,樊虞心裡有了一個完全不敢相信的答案。
“為什麼。”
樊虞站在巷子深處,石如琢麵前,問石如琢:
“為什麼呂瀾心會為你做到這個地步?”
石如琢沉默了片刻,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找一個能夠刺傷呂瀾心的武器報複呂瀾心,這是樊虞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
她苦苦尋覓呂瀾心的弱點,卻發現此人心狠手辣,全然沒有可以攻擊的軟肋。
莫非這一生都沒有向呂賊報複的機會嗎!
樊虞醉生夢死了多年之後,終於等到了石如琢的出現。
呂瀾心眼睛是如何傷的,她沐休未歸被責罰又是所為何事?樊虞一直在留意呂瀾心的動向,發現這些細節之時,心裡便有了一種將有不尋常之事要發生的預感。
煙火大會那一夜,樊虞看見了呂瀾心和石如琢的相遇。
這不是巧合,樊虞一直都在跟蹤呂瀾心,隻要有呂瀾心的地方,一定有樊虞的一抹影子。
石如琢認錯了呂瀾心,呂瀾心摘去麵具之時,將石如琢嚇著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之後,石如琢走了,而呂瀾心卻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樊虞從呂瀾心的臉上看到了興奮、眷戀和不舍。
這是個全然陌生的呂瀾心。
樊虞從來沒見過這樣柔軟到一刺就能刺破的呂瀾心。
而後,呂瀾心突然開始勤奮上朝,樊虞更是留意到她的變化。
她何時這樣勤勉過?為的是什麼?難道還是那個夙縣女子?
樊虞利用朱六娘,認識了石如琢,日日在銷金窟宴請一批舉子,其實是為了讓石如琢在風月場所耳濡目染,漸漸將她浸透,去掉她身上青澀,讓她學會更多魅惑之道。
尋找機會,魅惑呂瀾心。
石如琢必須留在博陵,進入中樞。
石如琢越得勢,越是有控製住呂瀾心的機會。
石如琢應考,呂瀾心每日都在貢院之外轉悠,又於暗中保護石如琢。
呂瀾心這樣的爛人,居然會想要保護彆人……
樊虞不敢相信。
狂喜、興奮以及嫉妒,複雜的情緒在樊虞心內交織著。
直到今夜,她看見呂瀾心唇上帶血,麵若白紙一般上了馬車,嘴角還帶著意猶未儘的笑意時,樊虞明白,自己親手選的這把匕首,已經插-在了呂瀾心的心口之上。
但樊虞居然沒有多高興。
呂瀾心這無心之人,愛上了一個人,甚至願意為這個人放棄大局,她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
隻是為了見一麵?吃一頓飯?還拱手將自己交出去了?
樊虞不能理解。
她問石如琢:“你究竟怎麼誘惑了呂瀾心?你,不覺得自己很臟嗎?”
石如琢聽到所言,覺得挺好笑。
“臟又如何,誰乾淨,你嗎?”
樊虞眼裡帶著火氣,石如琢也沒再看她。
想起樊虞之前與車郎中在馬車之內**一事,石如琢道:
“校書郎,你當時說你做那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明白了。你為了你自己,而我,也是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