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懸到了大理寺之時,正好遇到了阮應嫿。
阮應嫿:“喲,身子好了?”
阮應嫿還是熟悉的冷臉,大概是平日裡訓下屬就像是家常便飯,所以即便是在輕鬆地打招呼,都有種讓人不敢以同樣輕鬆的語調回應的壓迫感。
“回少卿,好了點。”童少懸彎腰行禮。
“惦記著陸責的事兒呢?”
“陸責?”
“哦?你還不知道那夜與你較量之人是誰啊。”
童少懸很快明白了,阮應嫿說的便是鷹眼男人,他叫陸責。
知道名字就好辦了,此人但凡留下痕跡就好追查。童少懸帶著笑容正要再問,阮應嫿道:
“可惜你晚來一步,他死了。”
“死了?”童少懸震驚,“如何死的?”
提起這件事阮應嫿就來氣:“解了衣褲,趁獄吏不備,將自己吊死在木欄之上。”
“這……陸責死前可問出了什麼?”童少懸想到了陸責不可能活,卻沒想到人在大理寺裡竟也沒能看住他。
“都寫在卷案上了,童寺丞回頭可以自行翻閱。”
阮應嫿正是要去處理獄吏之事,原本就對那兩個看守時偷睡的獄吏非常不滿,跟童少懸這麼一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落下這句話後阮應嫿大步離開。
童少懸看著阮應嫿鏗鏘的背影,後背有點發麻。
從此往後阮少卿就是她的頂頭上司了……
往後這日子估計不好過。
童少懸去問了一圈關於陸責之事,麵對天子寵臣,直升大理寺丞的童少懸,大理寺上下都對童少懸極為親熱客氣。
司直和評事們一聽她要打聽陸責之事,都不用她親自去翻卷案,立馬將所知細節一一跟她說了個明白。
“什麼?國舅?!”童少懸震驚。
“噓——”大夥兒立即讓她小聲點。
“陸責可真是個硬骨頭,一開始什麼都不說,用了兩輪的刑之後總算是開口了,誰知一開口就咬了國舅爺。”
“那姓陸的的確是咬了國舅,還挺無法反駁的。他曾經在國舅府上當幕僚也有五年的時間,很多人都見過陸責跟在國舅爺身後進進出出的。但三年前不知為何陸責突然消失了,之後杳無音信,再出現就是這會兒了。”
“除了交待他是國舅爺的人之外,還認定此次要護送多衣國六皇子出城者就是國舅。說國舅和多衣國多有勾連,連夙縣私藏的輜重軍資都有國舅爺的一份。”
童少懸知道國舅駱玄防擁護天子,乃是實打實的天子一派的中流砥柱。
沒想到這陸責在多年前就埋伏在國舅身邊,在這等關鍵時刻跳了出來指認國舅,國舅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過此事也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童少懸說:“即便那陸責曾經在國舅府上做了多年的幕僚,如今就算亂咬也得有真憑實據才是。況且天子和國舅同心不猜,就算汙蔑國舅,天子也不會相信,更不會治罪的。”
身為大理寺六丞之一的交寺丞坐在一旁,聽童少懸這番話嗬嗬地譏笑了幾聲道:
“童寺丞可真是天真呐。這陸責在博陵可是一隻暗中毒蠍,他是哪方勢力到目前為止也沒人能說得清,不過既然是八年前埋下的種子,等了這麼多年才結果,你猜他會隻靠一張嘴來咬嗎?”
這交寺丞坐在寺丞的位置上已經有八年之久沒有動彈,國子監出身,當年被稱為博陵神童,進士科狀元,幾乎和童少懸一模一樣的經曆。但他是交家出身又是國子監生徒,自視比童少懸要高一等。
可如今小他十歲的童少懸和他平起平坐了,入仕不到短短的一年時間追平了他八年奮鬥,讓這交寺丞心內不甘,見著這童長思就一肚子邪火。
他這番冷嘲熱諷可是讓整個大理寺內立即清冷了下來。
一群司直評事們都不好再說什麼,尷尬地互相對視,也在暗中觀察童少懸的反應,若是她突然發飆的話也好立即勸阻。
沒想到童少懸一點要發飆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順著交寺丞的話繼續說:
“所言極是,恐怕這陸責早就準備好了一水兒的證據了。雖說我沒有和國舅爺接觸過,但駱丞相生性冷傲高潔一生無暇,在朝野內外素有美名。這種賢儒之士能夠激怒他們的不是彆的,正是這子虛烏有的罪名!啊,糟了……”
童少懸說這番話的時候出著神,雙眼發直,根本就沒有任何要與交寺丞較勁之意。
這讓交寺丞反而更有一種被徹底輕視之感。
童少懸心道,救了阿姿的那個瀾家小賊落入了我們手中,瀾氏肯定收到了情報,若我是瀾氏的話……
童少懸精神一緊——瀾氏定要爭取時間儘快出手,否則待我們從小賊那兒問出一二,有所防備就前功儘棄了!
恐怕瀾氏已經對國舅下手了!
想到此處童少懸立即站起來提了長擺就要跑。
跑到一半想到什麼,又退回來對交寺丞行了個手禮:“多謝交寺丞指點。”說完再次跑開。
重拳出擊卻什麼都沒打著差點給自己翻一跟頭的交寺丞:“……”
……
“若六皇子死於博陵,瀾氏便會將某人拖下給六皇子墊背。”
憧舟這番話讓唐見微心急萬分,想要將此消息傳給童少懸。
若是她沒想錯的話,恐怕天子身邊的人將有大難!
唐見微生怕瀾宛的目標是童少懸,而此時童少懸不在她身邊,她一著急肚子就隱隱作痛。
吳顯容讓她彆急:“我去找長思,阿慎,你好好的莫要動氣,一有消息我就讓人回來跟你說。照看好憧舟!馬借我!”
“阿姿,你傷都沒好……”
唐見微還沒說完吳顯容就上馬奔馳而去,唐見微撐著後腰可真難受。
“小崽子你給我快點出來!”誰能想到在懷孕期間發生這麼多事,哪兒都不好去,可是將唐見微憋得夠嗆。
童少懸借了大理寺的馬,向戍苑狂奔,在半路與吳顯容迎麵交彙,說道一番之後立即並肩向皇城而去。
……
昨日早朝奉天殿內,滿地奏疏和從大理寺內取來的卷宗落在駱玄防的腳邊,如同蠱咒,將駱玄防圈在其中。
大殿內群臣之中,大多數毫無表情隻是看熱鬨,而另一小半的人則是無比擔憂地看向駱玄防。
駱玄防昂首而立,眼中威嚴絲毫未減。
衛襲坐於龍椅之上,臉色萬分壓抑。
“國舅有什麼想說的,大可現在說明。”衛襲緊握著龍椅扶手邊緣的那顆龍頭,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地發顫,不露出心中的焦慮,她的骨節已經開始泛白。
陸責在獄中招供,他是受了國舅指使,偷天換日,打算將六皇子送出博陵,扶持六皇子奪位登基,再與國舅裡應外合,先取昂州之水陸要衝,而後一路北上,意圖攻陷博陵。
陸責曾為國舅府上幕僚,且在離開國舅府的三年內常與國舅有書信往來,確實活躍於東南昂州一帶,數縣都能找到陸責留下的痕跡。
這日一早,刑部和禦史台聯手出擊,硬闖國舅府,在駱玄防書房之中搜出大量暗藏字驗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