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旨之後,宋橋的眉心就沒能舒展開。
“阿照啊,阿多啊……你們說為什麼天家就摁著咱們家薅呢?天底下那麼多女子,為什麼天子就看上阿徹了呢?阿徹莽撞,一點兒心眼都沒有,去了後宮那還不是羊入虎口啊?她哪裡鬥得過後宮那些慣用心計的妃子們?今兒個下個毒,明兒個又陷害,惡毒的心思多得很呐,更彆說各種規矩,你妹妹哪裡能受得了被束在後宮的生活?”
阿娘的顧慮自有道理,不過有點沒說對。
阿徹可不是阿娘想的那種渾身莽撞不懂變通之人。若她當真愚笨的話,不可能率領輕騎屢獲奇功,年紀輕輕就得到七品校尉的官職。
阿徹還是很聰慧的,隻是她的聰慧多在行軍作戰之上,於其他事上稍微是遲鈍了一點。
童少臨相信,隻要將她置於險要危情之中,她的聰慧便會融會貫通,畢竟無論是烽火硝煙命垂一線的戰場,還是爾虞我詐工於心計的後宮,說到底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抗爭。
她最是明白她這二妹,總是不按常理出牌,自小就能出奇製勝,教人防不勝防。
童少臨將她的想法跟耶娘說了,耶娘這麼一聽,多少也有點道理。
“再說了,阿念可是天子身邊的近臣,若是阿徹有什麼事兒,還有自家姐妹可以照拂。”
還有一點童少臨沒說。
阿徹小的時候整個夙縣沒有人不怕她的,野湖二姐的名號不是說說而已。她除了能打之外,也特彆能惹事。
最重要的是,打十場架中九場都和小娘子有關……
阿徹去了後宮,誰是羊誰是虎還未可知。
老鼠進了米缸或許更為形象,估計阿徹能快樂到起飛。
童少臨隻怕她在天子麵前太放肆,若是落到腦袋不保,牽連整個童家的下場,那可真是誰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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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少府的人率先來到童府,將一車車的聘禮往童府裡搬。
天子的聘禮可是讓人大開眼界。
先前童少懸升官時的賞賜已經歎為觀止,如今的聘禮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奇玩珍寶金銀器,寶馬奴仆錦繡衣……有些物件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唐見微也叫不出名字,定是番邦臣國進貢的珍品。
少府女官們為童少灼梳妝打扮,將童府裡外布置得喜氣洋洋不說,就連崇文坊都要掛彩垂帳。
街坊鄰裡甚至是彆坊百姓都忍不住跑過來一探究竟。
這童府前段時間小女兒剛剛升了官,大媳婦封了京都校尉,轉年二女兒就要入宮當貴妃了,從此往後童氏便是這博陵一等一的新貴。
彆家修幾輩子都未必能得這樣的盛寵,童氏才到博陵多久啊,都快要能和那高門巨閥的瀾氏平起平坐了。
看來童少懸是天子身邊的一等紅人不假,而天子想要提拔的不止是童家幺兒。
天子要將童氏打造成新一代豪門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童長廷被封為齊國公,宋橋為齊國夫人,兄弟姐妹們各有封號。待明日天一亮,少府、禮部和內侍迎親的隆重儀仗便會進入童府,迎童少灼入宮。
致果校尉搖身一變成了貴妃一事,已然在博陵府傳得沸沸揚揚,而博陵之外的鄉野之間也對此事津津樂道。
也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妖風,說那童貴妃不僅能上戰場打仗,更是長了一張絕色容顏,讓天子一見傾心,直教整個後宮都失了顏色。隻怕那跋扈蠻橫的瀾貴妃往後要失寵了。
天子迄今未立儲,又對童氏極為親近,隻要童貴妃順利生下皇嗣,恐怕往後瀾氏的地位更是不保。
這童貴妃就是天子接入宮中來製衡瀾氏的重要一步。
皇族世家的傳聞流傳至民間,又從民間傳回到了宮中,瀾貴妃偶然聽到小宮女們議論此事,火冒三丈,下令將那幾位嚼舌根的小宮女就地打死。
這幾個小宮女們都是剛剛入宮的新人,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規矩都還沒學會,就被瀾貴妃撞了個正著,哭喊著求饒,瀾貴妃卻是眼皮都不抬。
“彆給本宮兩棍子打死,太便宜了。”瀾貴妃冷言道,“百棍以上才可斃命,本宮要她們慢慢的一點點地劇痛而亡。若是在一百棍之內斷了氣,你們……”
瀾貴妃掃視了一眼:“一個都彆想活。”
幾位小黃門抖若篩糠,紛紛應道:“是……”
瀾貴妃一早心情就不太好,幾條賤命就算是給她平複一下心情。
她就要離開,幾位婢女卻沒跟上。
瀾貴妃往後一瞧,卻見婢女們都往那行刑之處瞧去。
一位身穿華服的女子卷起繁瑣的寬袖,露出結實的小臂,將方才小黃門拿著的棍子奪了過去。
瀾貴妃:“……”
這是何人?穿的是妃子的長裙,頭戴義髻,濃妝之下彆有一番姿色,分明就是貴婦儀容,而挽起袖子露出手臂這是何等的粗野做派?
莫非……
瀾貴妃立即明白了,這人便是那童貴妃。
“誰讓你們停的?”瀾貴妃垂著眼瞼,狹長的眼睛不耐地看著那兩位小黃門。
小黃門不敢違背瀾貴妃的意思,想要將童少灼手裡的棍子給拿回來。
童少灼突然將手中的長棍掄圓了在空中狂舞幾圈,舞出了呼呼的勁風,不僅差點敲到小黃門,更是直接將瀾貴妃的發髻給打歪了。
眾人:“……”
全都屏息不敢出聲。
瀾貴妃:“…………”
童少灼將棍子往地上一杵,站在小宮女們身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一嗓子出去天邊的鳥都給驚得哆嗦:
“我讓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