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衛襲並沒有探一探小公主額頭上的溫度,雙眸如一灘死水,瀾玉蓉和小公主的到來有任何改變。
一種難以言狀的冷笑從她的嘴角慢慢蔓延,侵染了她的整副麵孔。
她將目光從小公主的臉龐上移開,就要丟下這對母女。
瀾玉蓉整個人瞬間緊繃,腦子裡似乎被人投下一顆大石頭,濺起無數的水花。
“陛下!”瀾玉蓉叫道,“你連你的親骨肉都不理會了嗎?!萬一小公主死了——”
鎧甲摩擦時發出的清冷又沉重的聲音停歇,說明走在最前頭的天子停下了腳步。
衛襲從人群前回眸,透過森森的鎧甲望向瀾玉蓉。
這是瀾玉蓉熟悉的溫柔。
“陛下!”瀾玉蓉大喜,就要再上前時,卻聽衛襲道:
“小公主既然病重,貴妃便不該帶著她在這兒吹這麼久的冷風,若是小公主真的夭折,貴妃便是那罪魁禍首。朕不希望再在鳳華宮看到你,貴妃記住了嗎?”
.
衛襲在鳳華宮靜謐的長廊上緩步而行。
內侍等人都留在了長廊儘頭沒有跟上來,此處隻有衛襲一人。
盛夏的鳳華宮夜晚,高大的槐樹和環抱的兩顆老榆樹之下,鋪滿了花卉植被,隱約還能瞧見一些星星點點的螢火蟲。
阿澈最是喜歡螢火蟲。
原本還算輕鬆的心情,被瀾玉蓉攪得不安寧。
雖說從未忘記,可一旦想起離開她十多年的發妻和從未睜眼看過人世的孩兒,她那顆早也死去的心便又開始疼痛。
衛襲站在長廊上許久未動,觀頭頂宙室廣闊,星漢縹緲。
“阿澈。”衛襲低聲道,“你與朝暮此時身在何處?可看得見我?”
一陣輕聲的挪移聲在十步之外停了下來,衛襲立即回眸,瞧向燈火儘頭的人影。
“衛姐姐?”
那是個高挑的身影,五官藏在在紗燈影影綽綽的光線之後。寬鬆柔滑的寢衣被風吹拂,貼在此人身上,將她姣美的身形勾勒得若隱若現。
衛襲的思緒一時未能回來,說出“你是何人”這四個字之後,很快憶起自己身在何處,今夜來鳳華宮所為何事。
此人不就是那口無遮攔的童二麼。
她親封的童貴妃。
衛襲這麼一開口,讓童少灼更加確定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人,便是她朝思暮想的衛姐姐!
童少灼不知衛姐姐為什麼突然現身於此,滿懷的欣喜讓她笑容瞬時在麵龐上綻放,雙手提起寢衣那礙事的裙擺,立即向她奔來。
“衛姐姐——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
衛襲悄然地將眼角的眼淚拭去,童少灼幾乎是撞進她的懷裡,差點將她撞倒在地。
“還是這般魯莽……”衛襲穩了一下身子,扶著她的胳膊,將她從自己的懷裡拉了起來。
正要讓她自個兒站立,迎上的卻是一雙情意濃濃,覆著一層眼淚的明亮眼睛。
“你哭什麼。”衛襲問她。
童少灼被她這麼一問,更是委屈,眼淚吧嗒一下落了下來:“見著朝思暮想的人,自然開心。那衛姐姐又為何而哭。”
即便拭去了眼淚,發紅的眼眶依舊出賣了衛襲方才的情緒。
“想到了我的妻子和女兒。”衛襲並不想隱藏任何事,也沒必要隱藏。
而且麵對童少灼,她難得有一種輕鬆感。
“妻女?”童少灼神情變得很複雜,“你,妻女莫非……”
“已過世多年。”
童少灼脫口而出:“那不是和缺心眼的天子一樣麼?”
衛襲:“……”
童少灼對上衛襲肅穆的神情,思索了片刻之後,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立馬能自己站穩了。
“難道……”
衛襲雙手背於身後,神色儼然:“你覺得朕哪兒不像天子?”
聽聞此話,無數的碎片在童少灼心頭飛速地拚接,最後拚接出了一個讓她大驚失色的結果。
“陛下——!”
童少灼咕咚一下跪下了:“原來你就是……天天天天……”
我是傻了麼?童少灼問自己,我是被北隴軍那攻城車給震傻了麼?為什麼從未想過衛姐姐就是天子?
啊?!
平蒼衛氏,是啊……平蒼衛氏能出現在這後宮之中,還一身的貴氣,還能是誰啊!
可不就是天子麼!
那日在明江畔童少灼那番沒皮沒臉地說要娶她過門,回頭天子便將她納進了後宮……
“嗯。”衛襲欣賞著童少灼驚慌失措的模樣,悠然道,“朕就是你口中的狗皇帝。”
童少灼:“……”
天子就是天子,居然還長了一雙順風耳。
童少灼冷汗嘩啦啦往下滾。
今晚才剛剛開始呢,整治天子是沒戲了,童少灼已然被收拾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