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王攸對鳳姐說了“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八個字。
王熙鳳大字不識幾個,是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並不理解王攸的深意,但這話她倒是聽過,再加上之前秦可卿那句日後王攸是要做大事的,心中自是認為王攸在自省。
王夫人和薛姨媽聽了,隻道是王攸懂事明理,不驕不躁。
其實王攸這句話有三層含義,第一層就是自省自身,警戒自己不驕不躁。而第二層則是有著對未來的擔憂,正所謂烈火烹油,繁花似錦之下殊不知暗藏殺機,要時刻警惕。至於第三層,也是最深的一層,那就是事情結局固然無法改變,然而也需儘力一搏,不可杞人憂天,自暴自棄,或許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正所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一村。
在場懂得王攸第三層含義的也就釵黛二人而已,至於秦可卿她不是不能理解第三層,而是不明白,也是因為她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姐姐告訴她所有人的命數早早的就定了下來,除非有人以通天之力改命,可是誰能做到?而知曉第二層含義的也就賈母和探春二人,其餘皆在一層。
賈母老了,有些事情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到王攸今日之言,自看向一旁顯得懵懂的賈寶玉,心裡一歎,賈王薛史,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原本第三代各家還能相互持平,甚至賈家有著她這麼一位第二代的老祖宗,賈家還能位居四大家族之首,可是她心裡明白,家族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人太多了,遑論還有第四代,第三代人之中以王攸之父王子騰為尊,家中在朝廷並無人,宮中的賈元春想來也得依靠這個舅舅。雖說還有個林如海,但是林家勢單力薄,隻能錦上添花罷了。
這也是她這些年偏袒二房的原因,可是賈赦一房不明白。
至於第四代人,以寶玉的心性,想來也是不願意去為官作宰的,想必也就這王子騰之子能擔此大任,但願老天爺能夠站在她這邊,給這些晚輩留下足夠的緩衝時間去成長。
賈母回頭看了一眼林黛玉,心中做了一番計較,但想想還是為時過早,也就揭了過去。
想到這,對接下來的看戲,賈母忽的沒了興趣,便是打發著要回去歇歇。
這年臘月十三,王子騰回京,當即就被聖上召見,之後從朝中述職回來,第一個地點就是直奔寧榮街的榮國府。
寧國府賈珍收到了消息,趕忙整束衣冠,帶著兒子賈蓉來到榮國府的正門前,此時的榮國府門前,鞭炮齊放,鼓聲齊鳴,好不熱鬨。
賈政和賈赦,賈璉,賈寶玉,薛蟠,王攸幾人都是站在大門口,等待著王子騰的到來。
很快,一聲戎裝的王子騰獨自一人下了馬,賈政喜氣的上去打了聲招呼,順道向王攸招了招手。
王攸趕忙上前,直接跪了下來,說道:“攸兒給父親大人請安!”
王子騰隻是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並未理會,對著賈政和賈赦說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後者自然回道:“哪裡哪裡?”
隨後便是賈寶玉和薛蟠等人的行晚輩禮。
於是,眾人讓開道路,賈政和賈赦將王子騰迎了進去。賈政順口笑著說道:“愚弟給兄早早的備下了酒宴,怎麼不見貴夫人和小姐?”
王子騰笑著回道:“我進城之時,立即受到聖上召見,一刻也不敢耽誤,至於他們,想必是回了宅院打理了,過一陣想來會去拜見老太太的。”
賈政聽見聖上召見,心生惶恐,但又與有榮焉。當即點點頭,不再多問,但腳下不慢,一會兒便是到了正廳,想到賈寶玉和王攸不適合飲酒,則是讓小廝帶他們去賈母那邊。
賈寶玉自然樂得,王攸則對賈寶玉說:“我母親和姐姐還未來,我到門口迎迎。”想來知曉賈寶玉接下來要說什麼,王攸又補充道,“寶表哥,你先去老祖宗那說明情況,省的他們擔心,至於母親那,我來替你解釋。”
寶玉笑著答應了,離去時還說了一句:“知我心者攸弟也!”
且說賈母這,也是擺了接風洗塵的宴席,不過隻是先前聽得小廝來報,說是王家老爺已經到了,至於王家的夫人和小姐還未過來。
王熙鳳頭戴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係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褙襖,外罩五彩緙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自然是風采照人,彩繡輝煌。
她一眼就看見小跑來的賈寶玉,隨即問道:“寶玉,你攸弟人呢?”話語之間親切而爽朗,自然惹得眾人矚目。
“攸弟去迎接舅母去了,他讓我先回來和老祖宗說一聲。”
“這孩子!”王夫人和薛姨媽相視一笑。賈寶玉徑直的走向林黛玉和薛寶釵一桌,他們這一桌攏共八個位置,依次是賈寶玉,王攸,王鸞,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寶釵。
不過王攸和王鸞位置空著,賈寶玉便是高談闊論起來,一時間幾個姐妹被他逗得一樂。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卻見得王攸隻是一人回來,哽咽的對賈母說道:“家裡小廝過來傳話,說家母偶感小恙,家姐在一旁伺候,來不了了。還望老祖宗不要怪罪,順道著讓我替家母和家姐向您老問安。”
說罷,王攸眼睛便是紅了,無論是原本的王攸還是葉鬱,對母親都有著一種不一樣的情感。
賈母連忙讓王熙鳳把王攸拉起來,好生安慰道:“你母親的心意我收到了,不過這宴你得留下吃完再回去,否則你母親會怪罪你姑母沒照顧好你。”
“是!”
王攸起身,順便歉意的看了一眼王夫人和薛姨媽。兩人都是王攸的姑母,都是為人父母,怎能不知道此時這孩子的心情。但也隻得暗暗歎了口氣,想來明日早上有必要去王宅一趟探望一番。
王攸來到那桌旁,看了一眼座次,直接坐在了賈寶玉的身旁,至於原本屬於其姐王鸞卻是空了出來。
六人見王攸興致不高,索性並未玩什麼有意思的事,於是吃飽喝足後,這酒宴很快則是散去了。
碧紗幮內,林黛玉斜躺在床上,準備睡午覺,對紫鵑說:“把那小手爐和顏卿的字帖給攸哥哥送去吧。”說著,想必是想到今日王攸因無法侍奉母親而想起了自己無法侍奉父親,便是獨自的哭了起來。
紫鵑答應了下來,這幾個月,她沒少往那小院裡跑,那清影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的好朋友。但看到自家姑娘無緣的哭了起來,心中自是一疼,問道:“莫非姑娘是在為王家攸大爺即將離開而不舍?”
“呸,哪個和你胡說的?”想到那日王熙鳳說的那句‘莫不是你看上了我們家的哪個姑娘舍不得走’,不經意間紅了臉,便是拿起一旁的團扇遮住了臉,但依舊惱氣的說道,隨後更是翻身向裡裝睡著了。
正當紫鵑要回話的時候,賈寶玉卻是掀簾走了進來,笑道:“誰又讓妹妹生氣了?莫不是我不成?”
紫鵑直接將手爐和顏卿字帖一道收了起來,出門了,並且囑咐了雪雁看門。
林黛玉知道寶玉進來,便是起身坐了起來,一麵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角,一麵回答道:“就是你,人家準備睡午覺,你進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