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王攸病愈再度離開了大觀園,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疏影,去把你妹妹給我叫來!”石氏當即命道。
疏影作為伺候石氏的大丫鬟,怎會聽不出眼前這位王氏當家主母心中的憤怒,可一麵是自己的親妹妹,另一麵則是主子,疏影也隻好黯然的親自去青雲軒找妹妹清影。
清影看見姐姐疏影前來,便是知道終究會有這麼一天。
“妹妹,你怎麼那麼糊塗啊!枉你平日裡做事也是個明白的,怎麼......?”疏影對清影說道。
清影也沒說話,隻是跟著姐姐疏影來到了石氏上房內,一路上,疏影說了好些話囑咐了清影,多是對太太石氏的評述,就連太太平日裡做什麼動作表示她心情如何都是告知給了清影。
“疏影,你先下去!”石氏再度命道。
疏影看了一眼妹妹,可妹妹就好像沒事人一般隻是垂著腦袋站在那,也不知道她具體在想什麼。
“太太!”疏影想著給妹妹求個情,當即悲呼道:“太太,求您饒了我妹妹吧,若是太太不解氣,我願意代我妹妹受罰!”
“出去!來人呐,給我將疏影拉出去!”石氏當即拍了一下桌子,怒叱道。話音剛落,走進來兩個粗使嬤嬤,直接將疏影拽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石氏和清影兩個人,清影當即就跪倒在地,對著石氏叩了個頭,隻是她什麼辯解的話都沒有說。
“清影,說,攸兒到底怎麼回事?”石氏冷厲的看向清影,目光中隱隱有了怒火。
“太太,大爺他並沒有和我說。”清影回道。
“你是他最親近的丫鬟,都這麼些年過去了,難道還不了解他的心思不成?”石氏責問道。
“太太,我有罪!”清影又叩首說答道。
“你難道是個死人不成?他回來這麼些天有二十來天都是徹夜未眠,你就不知道要過來和我稟報?還替他瞞著,這有什麼好瞞著的,瞞到後來還成了那般模樣,這就是你悉心照料的不成?”石氏冷聲道。
“......”
“你太讓我失望了,當初我是看你明事理,有分寸兼得聰明靈巧,這才讓你去照顧我的攸兒,五年前那些人的下場當時你是沒見到不成,還是說你忘了挨打的疼了?我看你們四個是越來越放肆了,自以為高人一等了,甚至覺得自己成了主子了!”
“太太,奴婢並沒有那般想!”清影當即辯駁道。她明白這後麵是石氏心中的底線,主子給的你才能拿,不給的你若是肆意的拿了,那就是犯了法,是要死的,是故她不得不辯駁。
“沒那麼想?是嗎?那你說說你是這麼想的,一個半月的事情都藏著掖著,還好意思說你沒那麼想,難不成是攸兒糊塗了不成?就算是他一時犯了糊塗,你也跟著一塊糊塗不成,你是不是覺得事事都順著他的意思,一麵既是討好了他,一麵又是討好了我,到時候你做了他的妾氏就順理成章了?你還真是好算計啊,清影,我怎麼就沒發現你還有這個心思呢?說!”
“太太,您是大爺的母親,天底下應該沒有人比您更清楚大爺的心思,若您這般想奴婢,奴婢自然是不敢再辯,隻是奴婢求太太一件事,能不能等大爺回來後,我遠遠的看上他一眼,如此一來,太太就算立刻要我死了,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清影決絕的說道。
“哼!”石氏冷哼了一聲,當即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來到清影跟前,又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欲加之罪?”
“奴婢自知有罪,並非覺得冤枉。奴婢雖然不甚了解大爺的心事,但是這一個半月以來,大爺每每徹夜未眠,奴婢同樣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的。我知道大爺是個內心堅韌的人,他不是個會被困難擊敗的人,他的累他的苦許是都由著他一人承擔著,他隻是不願意說出來罷了,主要是怕太太和大姑娘,甚至是林姑娘為他擔心。大爺曾經警告過我們,尤其是奴婢,他說過他最厭惡的就是恃寵而驕的人,所以自端陽節之後,奴婢便早早的斷絕了心中的妄念,一心一意的按照太太當初的命令和奴婢自己心中的想法去照顧大爺,儘量讓他的心放寬些,彆家的公子奴婢不知道,但是大爺他是不同於那些人的,他懂得自製,懂得自律,更懂得自省,可他這樣的人太自苦了。因為他不說,所以心裡的苦除了我知道外,就再也不會傳到太太,大姑娘甚至林姑娘的心裡。這是我的一些小見識,但我相信這也是大爺的真正心思。奴婢知道您是擔憂大爺的身子,可大爺同樣擔憂您的身子,是故才選擇了讓奴婢跟著他一道瞞著。”清影說著說著,便覺得心中悲苦,這種苦她和王攸兩人同時品嘗著,也同時壓抑著,直到今日才宣泄出來,她的眼淚也不自主的落了下來,隨後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她不是不想宣泄,而是不能,甚至說沒有人能夠宣泄。自家大爺已經夠心累的了,甚至心中的苦悶更是多得厲害,她隻是個奴婢,自然隻能默默承受著。
所謂君憂臣勞,主辱臣死,就是這般道理。
石氏見她說的如此情深,也不由的感動落淚,王攸三日前憔悴不堪的模樣更是再度浮現在石氏眼前。
“我的兒,你且起身吧!我知道你心中的苦了,你這孩子,跟著他著實也是受了累。”石氏一把扶起清影,將她摟在懷中,好好的安慰道。
疏影和清影二人是多年前她上街時從路邊人伢子那買來的,石氏還記得那時清影還是個不及五歲的女娃,她姐姐疏影站在寒風中,穿著一件破衣服,牽著她的小手,兩人隨時都可能被凍死在那個冬天。
“太太,奴婢心中的這點苦算不得什麼,甚至不及大爺心中苦悶的萬分之一。這三日來,我看大爺相較於三日之前,卻是好上了許多,這也多虧了林姑娘。恕奴婢說句放肆的話,若說太太是天底下最清楚大爺心思的那個人,那林姑娘就是第二個,哪怕是大姑娘也是不及的。奴婢並非是挑撥太太您和林姑娘以及大姑娘之間的關係,隻是奴婢看的出來,大爺和林姑娘是知心的,大爺當初出園子前,就安排了好些事情,那些事情或多或少都和林姑娘有關。”清影擦掉臉上的淚水,複又彙報道。
石氏微微凝了凝神,然後問道:“清影,你覺得林姑娘如何,我要你說實話,你住在那個園子裡,想必也和那姑娘接觸過。”
清影想了想,答道:“奴婢不敢欺瞞太太,我一開始見到林姑娘的時候,若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仙’。”
“仙?”石氏回想起那日薛姨媽生辰見到的林黛玉,似乎和這個字並不搭,而且她要的也不是仙,而是未來能夠陪伴兒子王攸的人。
清影見石氏有些躊躇,便解釋道:“這仙字卻是當得起當初的林姑娘的,林姑娘本就漂亮,再加上那通身的氣派,以及時不時散發出的靈動,卻是不是其它姑娘能夠相比的,此外還有一層就是林姑娘身體孱弱,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說到這,清影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還有嗎?”石氏又問道。
“太太,您也知道我們大爺是受了那鹽課林老爺臨終所托照顧林姑娘的,林姑娘好像也隻有在我們大爺跟前才有所不同!”
“難不成那丫頭威脅了攸兒不成?”
“太太,並沒有,您也彆往那處想。說句心裡話,林姑娘像是有些怕咱們家大爺的,那種怕又不是那種我們這些人對老爺的畏懼,奴婢有些說不上來。”清影忙搖頭道。
“怕就好,就怕她不怕,否則豈不是失了綱常。”石氏點了點頭,不由的露出了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