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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鳳笙是回房看見知春, 才反應過來今天範晉川在鬨哪出。
不過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範晉川就來找他, 說下麵在征收秋稅, 縣衙的人手緊缺,讓方鳳笙與他一同下鄉各處巡視。
鳳笙沒有拒絕。
範晉川帶著小七,鳳笙帶著禹叔, 並兩個衙役, 一行六人離開了縣衙。
泰州境內水路稠密,所以他們是先坐船,到地方再換車。
坐在船中, 一路上就見來往鹽船如織,時不時還有巡檢司的船,攔下過路船隻抽檢。
因為勾慶的原因,如今方鳳笙在巡檢司裡也算頗有名頭,一見到船中有她,巡檢司的人忙揮手讓過,說千萬不能讓老大知道,不然還不得剝了自己的皮。
方鳳笙搖扇微笑, 範晉川不知道為何臉卻黑了。
“賢弟,我們下棋。”
離目的地還得行半日, 範晉川已經擺好棋盤。
鳳笙來到矮桌前坐下,一人持白, 一人持黑, 兩人你來我往, 下起棋來。
“賢弟歲數也不小了,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鳳笙今年十九,對範晉川也是這麼說的,大周男女婚配都早,十九沒有婚配,哪怕是對一個男人來說,也有些晚了。
“無。”頓了下,鳳笙頭也不抬說:“範兄難道有婚配了?”
範晉川也無,他還是二十三高齡。
“男兒大丈夫,當是先立業後成家,還沒立業,何以成家。”
“我也是這麼想的。”
這一句話,直接讓範晉川啞口無言。
“其實為兄的也不是沒有婚配,我娘在鄉下為我定了一門婚事,隻是我事務繁忙,再加上女方家中有老人去世需守孝,才會拖延至今。賢弟家中的長輩,就不著急?”
“我家中已無長輩。”
範晉川十分吃驚,慚愧道:“未曾想竟提到賢弟的傷心事。”
鳳笙放下一顆白子,淡淡地說:“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話說到這種地步,自然繼續不下去了,範晉川暫時也沒心思再去勸賢弟‘回歸正途’。
臨到快中午時,終於到了一處碼頭。
這似乎是個專門用來停船周轉的口岸,岸上十分熱鬨,有巡檢司駐紮的竹棚。岸邊停了幾艘船,有民船也有鹽船,其實當地的民船和鹽船區彆並不大,區彆就在於鹽船上有船旗。
這船旗是一次性的,鹽船從鹽場發出時發下,上書偌大個‘鹽’字。旗麵上另有印記,方鳳笙觀察了下,行至泰壩的鹽船大多都有五個標記,說明這艘鹽船從鹽場出發到泰壩,是經過了五處關卡。
這處口岸似乎就是關卡之一。
一行人上了岸,其中一個衙役去找車,範晉川等人就站在岸邊等候。
巡檢司竹棚那裡,幾個巡檢司的普通兵卒站在棚外,虎視眈眈地看著來往行人。棚子裡,三個穿短褐漢子正在跟其中一個頭目說著什麼,那小頭目滿臉不耐煩,直到其中一人塞了他一個袋子,他拿在手裡掂了掂,才滿意地點點頭,揮了下手。
不多時,幾個漢子匆匆而出上了船,船緩緩駛離,船旗上卻赫然多了一枚印記。
範晉川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這是玩忽職守,不見抽檢,怎麼就讓過卡。”說著,他就想往竹棚行去,卻被方鳳笙一把拉住。
“也許在我們到之前,他們的船已經被抽檢過?”鳳笙猜測道。
“可方才那幾個人明明是給那人塞銀子!”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捉賊要贓捉奸要雙,就算是銀子,彆人也已收了起來,難道你去搜他們的身?再說巡檢司是單獨設立的,不歸地方官府所管。”
留下陪同的衙役說:“大人,實在不用詫異,這種事在泰州當地,雖沒有過明路,但也差不多是過了明路。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這一船鹽從鹽場裡運出來,行徑這麼多關卡,處處都需孝敬,才不會生事。鹽商們都不差錢,也不在乎這點。”
“所以就任他們吃卡拿要?”
衙役乾笑了下,沒有說話,但神情難掩羨慕之色,恐怕是恨不得能變成巡檢司的人。
“怪不得連著數年兩淮鹽政上報官鹽滯銷,為何會滯銷,不外乎鹽價太高,這些憑空高出來的鹽價,恐怕都是孝敬這些蠹蟲了。”
鳳笙詫異地看向範晉川,沒想到他竟知道這些,她還以為他真是不食人間五穀。甚至她知道關於這裡麵的一些細末枝節,還是來到泰州後,多方打聽而來。
她不禁想起之前疑惑的,為何範晉川會被派到泰州這種地方。
大周將治下府州縣等,劃分了四個等級,以衝、繁、疲、難代之。其中交通頻繁謂之衝,當地政務繁多謂之繁,稅糧滯納過多謂之疲,風俗不純,刑案過多謂之難。
而泰州恰恰占了三處,繁、疲、難。按理說,不該讓一個沒有在地方做官經驗的人,來坐這樣一個位置,可偏偏就讓他來了。
難道說,範晉川被派來,還是有一定隱喻的,可能是聖上對兩淮鹽政亂象早有不滿?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可不管是什麼原因,都讓方鳳笙有點激動。
無他,他爹的案子早已結案,各方俱是忌諱莫深。她曾想從根子去查,總要簡單些,來了後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合適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