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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很晚才回來, 當時鳳笙正是半夢半醒之間。
感覺突然身邊就多了個人, 她下意識彈坐起來, 看到的卻是坐在另一床被子裡,‘勾慶’的臉。
那感覺實在太怪異了,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窘迫。
“你回來了?”
魏王看了她一眼, 沒有說話,將床邊的燈吹熄了躺下。眼前陷入一片昏暗中, 鳳笙也隻能躺下了。
隱隱的, 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這是魏王身上獨有的味道。
她又開始想他來此地的目的, 以及是怎麼來到這裡。他抓了勾慶?所以得到她身陷此地的消息?那他為何沒有直接調兵平了這裡, 反而是孤身一人前來?
疑問實在太多,也許之前鳳笙曾自作多情的想過,是不是魏王為了救她,才會這樣。可她還有一根神經在告訴自己, 這個人做事曆來讓人琢磨不透,但有一點,他做什麼事絕對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絕不僅僅是因為此。
鳳笙一遍又一遍的這麼告訴自己, 似乎也就相信了這種說辭。
她隻能這樣, 若不然欠的債太多,她怎麼去還?
不知為何, 她又想起那夜船隻遭襲範晉川對她說的話, 其實她怎麼不明白, 隻是不想去明白。
世間萬物,唯情債難還。
*
不知為何,鳳笙總覺得鹽幫總舵這裡特彆冷,冷得不像是江南的天氣。
偶爾她忍不住會猜測,是不是鹽幫的總舵已遠離了江南,不然為何這麼冷。可又覺得這種說法解釋不通,如果鹽幫總舵遠離揚州一帶,勾慶還有泰州巡檢的差要當,怎麼能做到來去自如。
其實這種想法很無聊,但鳳笙實在太閒了,也隻能在腦子裡想些亂七八糟的。為了打發這種坐在屋裡哪兒也不能去的時間,其實她花費了很多的努力。可能因為這幾年一直是忙碌的狀態,大腦時時刻刻沒有停止轉動過,初來這裡時,她根本沒辦法習慣。
她每天都被焦慮包圍,可偏偏這種焦慮不能流露出來,久而久之她就學會了神遊,不去想關於兩淮鹽政乃至家中的一切事物,多想想其他的,時間也就過去了。
現在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鳳笙偶爾忍不住也會想,是不是經過那夜,他也窘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若不何至於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旋即她又覺得自己有點自作多情,也許他是在做彆的事情,畢竟他不是鹽幫的三當家嗎。
她還會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冒充了勾慶,那真正的勾慶去哪兒了,巡檢司那裡又該如何敷衍。馬上她又想起他是皇子,是魏王,這種小事應該不難解決。
所以她真的真的非常無聊,而就在這無聊的日子中,轉眼間就到了除夕。
鳳笙是從大順口裡得知,再過兩日就過年了。
來到這裡後,她便沒有計算過日子,料想離年關不遠,誰曾想眨眨眼就到了。大順還給她送了兩套衣裳,說是三當家讓他準備的,還說島上進出不便,弄兩身女人家的衣裳十分不容易。
島上?原來鹽幫總舵在島上?
可鳳笙去過海邊,能嗅出那種帶著鹹腥味兒的海風,這裡應該不是在海上。
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魏王突然通知她,說除夕夜鹽幫是要擺年夜宴的,可以帶女眷,讓她到時候打扮一下,跟他一起去。
打扮一下?
鳳笙不知為何想起大順送來的衣裳,衣裳送來後,因為她不出門用不上,就沒有細看,難道還有什麼說頭?
等魏王出去後,她去把那裝衣裳的包翻出來。
說是兩套,其實不止,裡裡外外都有,還有相配的鞋。除過這以外,還有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和首飾。
鳳笙扶著下巴想了會兒,差不多已經明白了魏王的意思。至於具體,還得去了以後才知道。
當晚,鳳笙提前就準備好了。
她手笨,不會梳頭,以前她的發髻都是知春知秋梳,她也就隻能簡單的梳個男人的發髻。屢屢失敗後,她放棄了給自己梳個漂亮的發髻,將頭發隨便在腦後攏了一下,多餘的頭發全部垂下,插以金簪固定。
反正‘月紅’非良家女子,也不用去計較到底是梳姑娘的發髻,還是婦人發髻了。
水紅色暗花刻絲錦緞掐腰小襖,靛藍灑金線馬麵裙,裙擺上鑲著織金裙襴。她的臉已經夠白了,不用擦粉,所以鳳笙給自己擦了點胭脂。
對著鏡子照了照,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突然發現如果她打扮一下,也有資格去當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姬。
就在這時,魏王推門而入。
今日他也換了身新,穿了身寶藍色緞麵的棉袍。勾慶是那種濃眉大眼,眼泛桃花的風流相貌,每每看到這樣一張臉,她都對不上魏王那張寡冷淡漠的臉龐。
鳳笙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但她莫名感覺有點窘。
“是不是可以走了?”
魏王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個轉,點了下頭。
*
年夜宴擺在聚義堂裡,這裡是整個鹽幫總舵最大的地方。
在鹽幫稍微有頭有臉的都彙聚一堂,全都是男人,沒有一個女人,鳳笙這才發現魏王是誆她的。
對於她的出現,吃驚詫異者有之,看得移不開眼的也有,不過估計‘勾慶’在,大多十分收斂。
開始的過程不做表述,左不過就是豹爺站出來說了些場麵話,下麵一陣附和之類。這些綠營草莽出身的漢子們在一起吃飯喝酒,絕不能稱之為宴,因為整體都是極儘粗獷。
精致華美沒有,隻有大盆的肉大壇的酒,這裡人喝酒要麼用碗,要麼就壇子,絕沒有用酒杯。幸虧鳳笙之前也有和衙役兵卒們打交道的經曆,不然肯定下巴都驚掉了。
更讓她詫異的是魏王。
魏王給她的一貫感覺都是清冷淡漠的,情緒不流於表麵,同時也是雍容尊貴的。那種皇族裡浸淫出來的尊貴氣質,不是可以輕易模仿,也不是那麼容易消除掉。
因為它是一種習慣,是深入骨髓的,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當魏王身處在這種場合,那種無形的氣質竟然沒了。
偶爾有人上前來敬酒,言談之間的嬉笑怒罵,恍若完全換了個人。
鳳笙有一種猜測,恐怕魏王不是第一次易容去裝成另外一個人。
是的,易容。
鳳笙從禹叔那裡聽過這種異術,說是江湖上有人會一種易容術,可以把自己的臉變成另外一個人。最上層的易容術是用□□,不過據說造價極高,且會這門手藝的人已經極少在江湖上出現過了。
鳳笙猜測魏王是用人/皮/麵/具,因為她見過他洗漱時的情況,如果隻是利用簡單的化妝,是不能沾水的,隻有人/皮/麵/具。
一個皇子,竟然會這些江湖手段,說實話鳳笙是挺驚訝的。
桌上已經酒過不知多少巡,鳳笙瞧著大多數人已經喝上頭了,劃拳聲說笑聲不絕於耳。
她抬眼去看魏王,就見他嘴角含笑,手捏著酒碗,慢條斯理地喝著酒。
對麵,一道貪婪噬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轉,是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