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笙目光一凝,疑惑地看了過去。
茅單捋了捋長須道:“這就要說到很久以前了……”
當年陳家顯赫一時,現承恩公的祖父陳鑒官居一品,位居首輔之位。陳家本就是書香門第,又是江西大族,底蘊深厚,陳家不光有個首輔,陳鑒的長子陳平文官拜禮部侍郎,三子陳平章外放知府,又升布政使,一門三進士,可謂是風光至極。
更不用說陳氏一族後輩子嗣中,取得功名者不計其數,朝中做官的也不在少數。
而就在這個時候,陳家出了個太子妃,沒過幾年高祖龍馭賓天後,太子妃又成了皇後。
這便是陳皇後了。
當時的陳家可謂是清上加貴,烈火烹油。
那時候陳鑒雖已告老,但還沒過世,也不知怎麼就說動陳家分家了。
陳家還是陳家,但出了皇後的這一房卻是單獨辟了府,頂著承恩公的爵位分開另居,並且與陳家本家再是不來往。
有流言說,當時的承恩公和長房鬨了矛盾,矛盾還有些大,陳家無奈之下才會分家。
但不來往是真的,這幾十年來麵上也一直沒怎麼來往,而陳平文在止步禮部尚書後,急流勇退,帶著全家回了江西。
至此,京中之人隻知曉承恩公的陳家,卻不知曉江西還有個陳家。
“你的意思是說陳家做這一切是為了自保?”
茅單讚賞地點點頭:“須知文臣武將但凡做到極致,都怕一件事——”
功高震主。
尤其陳家還出了一位皇後和一位太子,在中宮一係深受皇帝的重視下,陳家存在就礙眼了,任何皇帝都不希望外戚勢大。
這個時候就需要折中了,要麼皇後太子被打壓,要麼陳家退隱。
所以首輔不愧是首輔,眼光長遠,手段老辣,寧願硬生生止了兒子入閣拜相的前程,寧願讓陳家分崩離析,也要給陳家分家,甚至幾十年都不讓承恩公一脈和本家來往。
當然這麼做不是沒好處,承恩公一脈頂著皇親國戚的牌子,但誰敢說就不是陳家的人了?有陳家人從後麵支應,承恩公一脈在明,如果哪天太子登了基,自然不會忘了陳家的功勞。
同理,如果中宮一脈出了差錯,也不會連累陳氏一族。
“那江西陳家和管清和又是什麼關係?”
見鳳笙一語切中要害,茅單心中更是感歎。
要知道當初魏王求娶方鳳笙,他是不讚同的,尤其方鳳笙表麵上還有方鳳甫的身份,魏王娶了方鳳笙,等於是明麵上和中宮一係對上。
果然她嫁過來以後,魏王被逼無奈隱忍沉澱,當時茅單雖受鳳笙言語擠兌,承認此女聰明才智過人,可他依舊覺得不值得。
一直到這麼些年下來,鳳笙做的每一件事,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好處之多。就拿那晉江書院來說,魏王這些年一直沒有入朝,又怕被人彈劾私自結交朝臣,隻能坐看滿朝官員一個都不敢拉攏,可開個書院就把天下人才都往懷裡送,還讓人挑不出錯來。
而且這還隻是短短幾年的效果,書院從來是越做名聲越大,開的越久門生越多,到那時候……茅單簡直不敢想。
佩服早就在心,可每次與王妃交談,茅單都能打心眼裡再佩服一次。
他滿臉感歎,一擊掌道:“王妃睿智。這管清和雖不姓陳,卻和陳家有著莫大的關係。他祖籍江西,乃陳家老家主陳平文的門生,這師生二人表麵上沒有太多的交際,實際上管清和每次升遷,都離不開陳家的影子。”
至於魏王府為何會了解陳家這麼多內幕,又注意上管清和,便是因為陳家的關係。魏王一直沒放鬆警惕,他也知道他的敵人從來不止是中宮一係,還有一個陳家。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中宮一係鬨出什麼幺蛾子,魏王似乎都不詫異。那照這麼來說,當初陳皇後和太子突然大變態度,背後也有陳家的手在推動?
還有這一次魏王被趕鴨子上架出來賑災,鳳笙隱隱約約總感覺背後黑手不僅是中宮一係、吳王、趙王之流,背後似乎還有一隻手。
照這麼猜下去,事情就簡單了。
“你猜管清和突然借著備寇下這樣一道命令,便是想擋著這批糧食不讓進來?”
茅單點了點頭:“管清和在閩浙經營多年,下麵乾了什麼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不知道不過是不想知道,或者佯裝不知道。還有這麼多糧食流入大周,那些大糧商們也不是傻的,能會不知道來曆?
“就算當時不知道,被人奪了嘴邊的肉,事後也得查。之所以大家都不說,不過是利益牽扯過大。糧食得用船隻往回運,運回來要入關,沿路得有人押送,送到各地再售賣,這其中牽扯了多少人,怎麼可能會沒人知道。”
尤其又是在管清和眼皮子底下,以前他不管不過是順水推舟,抑或是他本身就是利益鏈條其中一個。如今為了保惠王上位,要往死裡對付魏王,讓魏王辦不成差事,就得缺糧,最好缺得是各地都沒有。
大家都缺糧的情況下,朝廷調派不來,彆處的也不會把糧食往外借,這自然而然就把魏王逼上絕路了。
當然也有人會說,可以找那些屯糧的糧商。
且不說敢做糧食生意,且做成大糧商的人,誰背後的關係不是千絲萬縷,盤根錯節,一時半會去動他們可不睿智。隻有這批不明來路的,隻要有銀子就往外扔的糧食,才是其中最不可控的一環。
隻要控製住這一環,其他糧食的來路都有跡可循,誰會往外借,誰又敢往外借,難道不掂量掂量?
恰恰魏王那邊等不起這掂量掂量。
“如果這事真和陳家有關,那他們的手筆未免也太大了。”
“與一個皇位相比,這不算什麼大手筆。”說到這裡,茅單也有點不是滋味。
“如此說來,殿下那想借著‘空城計’說動那些官員去勸當地大戶捐輸,恐怕也捐不出什麼了。”鳳笙臉色有些難看道。
屋裡再度安靜下來,茅單去摸茶,卻發現茶冷了,又放下茶盞。
良久,鳳笙才吐出一口氣道:“現如今說這些都還嫌早,你先命人去打聽打聽那道備寇巡海令,我給殿下去封信,問問他那邊的情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