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予聽見她的話,唇角微勾,下一秒抬頭的時候已經恢複如常。
神色先是閃過一絲茫然,仿佛在確定典獄長是在跟他說話,在跟他這個犯人分享此刻的心緒。
於是他誠懇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對於有些人來說,將自己的溫柔說出來是很困難的事吧?”
說著他有些無奈的聳了下肩“我記得我擁有的第一部終端,是部二手的。”
“功能很老舊,信號甚至不能跨星域,外表也也很破,我一直用到成年,攢下了第一筆錢,迫不及待的就把它扔了。”
“直到父親去世的時候整理遺物,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撿了回來,跟以前的老舊照片放在一起,後來才知道他當時因此兩個月沒吃午餐,就為了從拮據的生活費裡攢出買終端的錢。”
說這話的時候鹿予臉色很平淡,但眼中卻是有一抹水光,卻是眨眼之間被他掩飾下去“這些事他一句都沒跟我說,甚至送我終端那天還罵了我一頓,說我不配用好的,二手的將就就行了。”
典獄長聽了他的話,眼神仿佛柔軟了幾分。
鹿予仿佛是意識到失禮一般,連忙道“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
“我父親隻是個垃圾星的混混,怎麼能跟前獄長相比。”
典獄長卻是搖了搖頭“沒關係。”
接著仿佛是在意的東西終於找到了共鳴,接下來的宣泄就順理成章。
她問鹿予道“你們平時相處多嗎?”
鹿予知道前獄長多年來帶著空中監獄在太空漂泊,必然跟現在這位典獄長是聚少離多的。
他回答道“住在一起,不過他總是有加不完的班,有時候幾天才突然回來一次,睡一覺就走。”
沈迎臉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神色“怎麼就有做不完的工作呢?”
“很多事又不是一定要親力親為。”
她這話對比之前她將事情扔給秘書的懶散,很有具有個人色彩。
無論外邊怎麼富有攻擊性,但這始終是個遺憾於父親過多投入工作,沒能陪伴家人的女孩兒。
鹿予卻偏沒有順著她的話說,而是一臉認真道“因為要養家糊口。”
“我想可以的話,前獄長也想回去陪伴家人,而不是數年如一日的待在這裡,但他不能。”
“無論是為了研發偉大的係統,還是做最低賤的苦工,他們都是在儘可能的成就子女更好的未來。”
典獄長似乎對這話觸動不小,畢竟她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一來就坐上無數人奮鬥終生都坐不到的位置,全是受她父親的遺惠。
沈迎看向鹿予道“你父親還在嗎?”
鹿予“不在了,死在了工位上,接到通知的時候我正在跟同學慶祝畢業。”
前獄長猝死,典獄長必定也是猝不及防間得到消息的。
甚至她的繼任都是無比倉促。
果然,聞言的典獄長眼神好像多了絲茫然。
最終暴露出她對於現狀其實是不安的。
驟然接任父親的職位,與一堆窮凶極惡的囚犯在太空中孤獨的漂泊,想來不會是這位典獄長原本的職業計劃。
偌大監獄本身就派係複雜,因特殊的存在性還得應付外界的壓力,如今甚至皇太子被關了進來,政治鬥爭的暴風直接席卷到她身上。
鹿予可以肯定她絕不是表現出來那樣從容的。
果然,在被提醒自己處境和悲痛,全都來源於父親的驟然離世後。
典獄長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問道“那你是怎麼走出那一天的?”
鹿予垂了垂眸,語氣依舊平淡,但沈迎能明顯感覺到裡麵雜糅的孤獨。
“其實一開始並沒有特彆難過,隻是震驚,前幾天還大聲罵我中氣十足的人怎麼就死了呢。”
“我跟他相處不多,家裡少了個人也沒多大差彆,可刷牙的時候看到他那套牙杯,不知道該處理還是就這麼放著,他喝剩的劣質酒總也沒在哪天醒來後看到又少了一截,找工作的時候緊急聯係人那一欄老是寫完他的號碼才意識到不對。”
“這些點點滴滴總是冷不丁的竄出來,割下一片血肉,等麻木了也就走出來了。”
鹿予那雙深棕的色的眼睛,仿佛是看進了沈迎的內心。
篤定般的牽引著她的未來,暗示那些痛苦的儘頭,至少有他這麼一個理解者。
果然鹿予看見典獄長聽了他的話,伸手撫過麵前這張已經組裝好的置物桌。
臉上的表情茫然複雜,仿佛是看到自己父親數年在這個房間內工作,或許也曾像現在一樣駐足在這裡,撫摸著舊家具回憶它在家裡的時光一般。
接著典獄長開口了,鹿予幾乎猜到她會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