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上(1 / 2)

傑森對林登, 或說“外科醫生”的最初印象,來自於對方使用醫生這一ID上傳的手術演示視頻裡的手。

極度穩定、動作利落得宛如精密儀器的一雙手,時刻彰顯著它主人所擁有的可怖控製力,或者乾脆擁有一個好萊塢級彆的後期處理團隊。

那時候他剛成為羅賓, 滿心以為已經擺脫了哥譚犯罪巷的重力, 既不了解未來將付出的代價,亦無從知曉偷摸在作業間隙攢出的會在未來某天坑到自己……總之,在那段無憂無慮的時間裡,他是偏向後一種觀點的。

現在, 這雙終止他噩夢的手就挺閒適地握著一團緩緩成型的、宛如無形透鏡般的“特效”, 而傑森一點也不想體驗這團“特效”具體的效果。

“我聽到響動過來看看。”他乾笑著解釋, 順手調整了槍支的保險。“我回去了……對了, 裡邊是哪位?”

林登:“……”

真是個好問題。

已知, 房門後有一隻處在粉紫色氪石影響下的氪星人,這氪星人擁有兩個馬甲。他答克拉克·肯特, 下一秒負麵狀態尚未被所充光能抵消的超人可能會選擇飄著出門抑或破牆而出;他答超人,結果出來的是肯特記者,則會給他“尊重秘密身份”的聲明刻下瑕疵。

“一個朋友。”林登表情毫無異常地說。

業已轉身的傑森又扭過了腦袋, 亂翹的頭發水珠滴落,剛被壓下的八卦興趣重新騰起:“他要告你。”

“他中邪了。”

“我沒有中邪。”氪星人莊嚴的聲音鑽出門縫, 繼而房門打開。小記者戴著眼鏡, 背披紅太陽光,肩扛古拉姆,頭發沾著水, 身著半套他的董事套裝——這是二十世紀初期,西歐上層社會將隆重的晨禮服大眾化而來的形製,光著兩隻腳,神情肅穆:“我是驅魔人葛溫布雷德,我擅長物理驅魔。”

林登從對方拿飲用水初步定型的發型盯到那白花花的胸膛,一時竟無言以對。

一個好消息,氪星人至少沒有選擇裸奔出來;一個壞消息,這貨打算在隆冬時節真空穿西裝。

是的,不是他開了透視,也不是他主動於視野內PS掉,對方上半身真的隻有半套。素來正直樸素的記者先生沒穿襯衫,沒穿馬甲,隻穿了一件深色西裝外套,還紮著一根同色係領帶。

林登的西裝大多數是定製的,氪星人的身材比他壯,而對方選的這套又是春秋季使用的薄款,一撐之下,視覺效果不亞於緊身衣。

深色布料間胸肌的溝壑若隱若現,林登在先回去寫完擱置了四五天的論文和先撲過去摸個爽之間糾結。

淡定。林登告誡自己。那麼多世界那麼多好身材,克拉克的又不是其中最好的。而且,今天要處理的事務不止有論文,還有昨天積壓的公司文件,昨天就約定了時間的布魯西……小醜死亡後留下的權力真空可能由誰、由哪些勢力填補要列出,古神幼仔標本要調整,紅月下遭扭曲的現實要調查,哥譚預言是否已結束要確認——

哦去它的。反正事這麼多,放鬆放鬆不是應當的麼?

在灰眸青年一言不發、不知在思量什麼危險念頭的沉默之中,傑森的表情由目瞪口呆轉為竊笑,他刻意咳嗽出聲。

哥譚作證,儘管既沒成年又沒談過戀愛,傑森·托德可從來不是那種對成人世界一無所知、吐了臟字還會道歉的乖小孩。他的視線在林登與自稱驅魔人、裝束疑似紅燈區脫衣舞男的陌生人之間一徘徊,一大打諸如“難怪休息區放的是雙人床”,“莫非這是驅魔人的著裝規範”等調侃在他的嘴邊躍躍欲試、即將衝破債務的樊籠——

——假裝咽喉不適的傑森忽地想起,自己頭上沒有頭盔了。

傑森:“……”

媽的,這是看熱鬨的代價嗎,他明明是走在回浴室的路上了,為什麼自找麻煩……

傑森很想撞牆。眼下的他是擁有三個表麵看來互無關聯的身份的高端人士。他是新出現的紅頭罩,是億萬富翁布魯斯·韋恩下落不明的養子,是某篇真人男男同人文的作者紅帽子……紅帽子暫不提,紅頭罩的頭盔被破曉詭燈剮碎,要不是前些天林登給他的錢夾裡有張識彆卡,今天他就會被擋在保護傘大廈的電梯外。

傑森不得不尷尬地維持著咳嗽的頻率,以便爭取時間捋清思路——林登將他捎進保護傘大廈時間在周三,除了林登,見過“紅頭罩”頭盔之下的臉的,暫時隻限於保護傘公司安保部成員,其中,了解他當過羅賓的唯有死亡射手。據蝙蝠洞的數據庫記載,死亡射手失蹤(目前看來是投了保護傘)之前的職業是雇傭兵及職業殺手,這兩項工作,口風不緊活不長,所以,前羅賓與“紅頭罩”關係曝光的風險可暫時忽略。

但問題在於,林登在內網給“紅頭罩”備注了一個“文學青年”。

老板親自動手,於情於理,下屬都會好奇。於是,不知多少人知道了,文學青年紅頭罩將有一部“反應本地古老家族愛恨情仇的長篇作品”。

“紅帽子”那兩章半的《布密歐與蝙麗葉》雖然給蝙蝠俠親自朗讀了,但它是直接交給林登的。林登應當不至於閒到把它轉去內網……所以,清楚“紅帽子”即是“紅頭罩”筆名的,也暫時隻有林登。畢竟這個見鬼的還債方式就是對方提出來的。

而他睡過這處辦公室附帶的休息區。臥室的床頭櫃旁有紙筆、有夾書簽的專業書籍,證明林登有睡前的習慣。如果這個陌生人與林登是進出臥室的關係,說不定見過他的;如果這個陌生人是能在林登出門後駐紮在保護傘大廈的專業驅魔人,說不定同樣獲得了文件夾,那也見過他的,或許這位還擁有瀏覽保護傘內網的權限……

老家夥已經清楚他是“紅頭罩”、清楚他待在保護傘公司。照他洗澡前抖出的竊聽器和定位裝置看來,蝙蝠洞那頭清楚“紅頭罩”有作品在醞釀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若陌生人沒有林登隨時玩傳送的能耐,被視作威脅、堵個正著、進而暴露出“紅帽子”亦與保護傘公司關係匪淺,也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那麼,保險起見,在林登不摘掉他的“紅帽子”的情況下,他維護身份的秘籍唯有沿用老家夥的招數:用什麼身份,做什麼事。“紅帽子”繼續還債,“紅頭罩”湊篇正常的大綱擋槍。“傑森·托德”麼,呃,鑒於這位品味無限接近脫衣舞男的陌生人應該是頭回看到他,在不知對方對他了解幾成的前提下,湊合演一演韋恩撿的小孤兒。

仿照布魯斯建立的、與自身性格大相徑庭的社交麵具布魯西寶貝,他那會兒也建立一個安靜、無害、纖弱,打算在未來念人文社科類專業的韋恩二少麵具……

總之,“紅帽子”乃至“紅骷髏”絕對、絕對不能與“紅頭罩”掛鉤。

生活真是對他很不友善。緊急頭腦風暴完畢的傑森感到過去的十幾秒比狂奔了一個五千米還累。他頂著兩位成年人的目光,生硬地止住咳嗽,生硬地掛起微笑:“抱歉,我嗓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