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管理是每個擁有多馬甲的人的必修課。但林登暫時不必裝詫異, 他是真的很詫異。察覺到井底多出的男孩之時,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是自己最近過得太順太飄，以至於昨日傍晚至今漏掉了什麼關鍵線索。
緊接著，林登推翻了這個想法。他沒興趣實時監控蝙蝠俠的腦子, 對方意識底層出岔, 誰來都會撞著這一幕, 怎麼著都不算他的鍋。
意識防火牆的解釋最合理，但蝙蝠俠即使會設置這玩意，也沒道理不弄一堆機械或是怪物、而隻放個幼年版的自己當守衛，這又不是拍鬼娃。
柯南道爾說, 排除了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布魯斯, 你有點心理問題。”林登含蓄地說。
“……”布魯斯木著臉：“我沒有解離性身份識彆障礙。”
“不一定是它——”
“我也不接受彆人的精神治療分析。”
“好吧。但我會告訴你的管家阿爾弗雷德先生。”林登無謂道, “而且你這樣……恕我直言，不適合帶小孩。”
——難道你適合帶小孩？
作為一個沒有超能力的人類義警，蝙蝠俠十分善於利用地形。現在布魯斯就很想拽住林登的頭發或者乾脆勒了對方的脖子作威脅。
才不是他體型縮小思維也跟著降齡了。
套著小朋友外殼的布魯斯緩了緩呼吸, 陰鬱地說：“我是傑森的合法監護人。”
“我救了他的命。”林登淡淡道，“他本會被打斷一半骨頭再死在爆炸裡。這年紀的小孩往往有逆反心理, 你迫得太緊隻會起到反效果。”
蝙蝠俠陷入沉默。林登幾乎能聽見對方大腦高速運轉的聲音, 就不知在拆解他說的哪句。半響後，一個透著“我不高興”的童聲強調：“……傑森得上學。”
“他不想去。”
“他會想的。”
“你跟蝙蝠俠學的這套？這恐怕對家庭關係沒好處。”林登笑了笑，“傑森既然聲稱掌握了該會的，非把他抓進中學裡意義不大。不如跳過這個階段, 直接申請大學，行有餘力就拿雙學位。”
辦公室裡的傑森忽然背後一寒，不禁疑慮地環顧了四周。
夢境空間中，布魯斯把內心摩拳擦掌的蝙蝠俠按了回去，重新掛起布魯西輕佻的微笑。
“傑森當然應該拿雙學位。一個人文學科，一個計算機或是工程類。你建議哪所大學？”
“我建議你先去問他傾向哪類地方，從學科到學校。”林登說，“話說回來，布魯斯，你夢的到底是什麼？峽穀遠足？你家莊園？這兩樣沒什麼奇怪的。”
在他們的周圍，影像在壁立千仞的暗沉山崖與夕陽中的韋恩莊園之間循環閃動。布魯斯按著林登的肩，皺眉四顧：“我夢到了許多地球。以這一懸崖為界，一顆高懸，其餘燃燒崩解。這給了我深刻的印象，可我無法將它具現化。”
林登：“……”
你怕是不知道你的世界底層規則有多鬆。夢到一串毀滅中的地球有啥值得大驚小怪的，又不是一串流浪的地球……
如果對方不是蝙蝠俠，昨晚還撞見了一堆偷渡來乾壞事的黑化版蝙蝠俠，林登已經轉身走人了。他點的那根蠟燭可是不好補充的稀罕貨。
“照入夢前那樣，抓住我的手。”林登說，“我加個力。”
他集中了精神，而現實世界中，蒼白的火焰圓環呼地竄起，直往灰眸青年的身上撲去。克拉克拔開滅火器的保險，繼而猶豫了半秒。
呃，韋恩總裁是個普通人，所以……
二氧化碳滅火器釋出的凍氣籠罩了灰眸的青年，轉瞬將他身邊的火焰趕回了最初時的環狀。傑森錯愕道：“肯特，你是在趁機報私仇麼？”
他說話時那圈白焰毒蛇般燎向了閉著雙眼的韋恩，傑森想也不想，徑自潑去半瓶水。
冷水澆平了布魯西寶貝精心打理的發型，順著對方線條優美的下頜骨滴落，克拉克不禁沉默。
不，孩子，你這才叫報私仇。
……夢境內的林登麵無表情地揩了把猝然覆了滿臉的霜與雪，他抱著的小布魯斯也沒好到哪去，對方猛然間被水淋了半身，差點沒條件反射似地竄起來附帶踹他一腳。他們的附近是剛具現化出的韋恩莊園走廊，而這一下之後，布魯斯那頭的窗外起了暴雨，他這頭的平地冒出了嫋嫋的蒸汽。
“不然我們先出去。”林登說，“教導了那兩個欠收……經驗不足的注意事項再說。”
“先忙完。”布魯斯說。他盯著地麵，燈管與燭台的影子倒映在韋恩莊園熟悉的地板上，空氣既冷且沉，有經多輪折射的腳步聲出現在樓下。那不是他的腳步聲，他補充睡眠至今不到十小時，尚未遺忘那個夢的細節：首先他沒下樓，其次他沒走得這般緩慢。
或者說沉重。
“你確定？”林登問，“我覺得來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可能是我。”
“……”
林登不禁放下布魯斯，半蹲了下來。背靠廊外的陰暗天幕與瓢潑大雨，對方板著臉，抿著唇，如臨大敵地觀察著環境。若不是形象固定在幼年，已經可以說是半個蝙蝠俠了。
林登不由猥瑣地回憶了一番成年版蝙蝠俠屁股的手感。
為什麼進個夢偏偏碰著個小孩呢。林登非常遺憾。
但解釋還是要的。畢竟對方的真我搞不好即是這個小孩，然後平時蝙蝠俠人格假冒布魯西？
“布魯斯，那支蠟燭沒有讀檔重來的效果。它隻提供一個催化，幫助使用者做所謂的‘清醒夢’。相當於輔助你進行文件找回與修複，不是讓你重曆一遍夢境。”林登說道，“因此，除非你在你的潛意識構造出了另一個自我，或者這裡本就存在另一個自我，否則有、且隻會有你自己。”
燈光倒映在那雙色澤淺淡的灰眼中。他的神情很認真，語氣很篤定。布魯斯很頭疼。
目前布魯斯暫且能排除自己這模樣是林登故意的，但不僅語言很難組織，他眼下呈現出的形象亦很沒說服力。
要不索性認了人格分裂算了……
布魯斯一時有些自暴自棄。他生硬地咳嗽一聲：“我的意思是，來的可能是平行世界的我。”
林登皺眉：“你指你夢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來者是平行世界的我。之前井裡的也是我。我推測我因某種原因進入了他們的夢，或他們因某種原因進入了我的夢。”
“但這不是你憑推測就能辦到的事。”林登道，“你至少需要一個能量源，加一個能量放大器……”
“N金屬算不算能量源？”布魯斯打斷了他，“我裝在襯衫的口袋裡。”
“……蝙蝠俠讓你送來的？”
“不。是先前沒來得及給你。”布魯斯說，“我就是蝙蝠俠。”
“……”林登露出審視的眼神，口氣是陳述狀態：“而你在此地的形象是八、九歲……嗯，九歲不到。”
布魯斯：“…………”
“……我真的是蝙蝠俠。”
“彆壓嗓子。你既堅稱你是蝙蝠俠，那你起碼換個形象。”
“怎麼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