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上,綴滿星光的漆黑裂隙在擴大。
起初，它是窄窄的一線,從布魯斯所在機艙外攝像頭的角度，看起來像是巨獸的豎瞳。而後，黑暗肆意流淌，豎瞳中央擴大,成為天空的割裂傷。在傷口的邊緣，細小的罅隙蛛網一般蔓延。很快，覆蓋另一顆地球的夜幕直覆至這顆地球的地平線。
燦爛的上午陽光被壓縮至成夕陽斜照。一明一暗，兩座哥譚隔著一段明藍遙遙相對。
……
大都會。《星球日報》報社。
露易絲·萊恩抓著外套和背包匆忙跑向安全出口,扛器材的吉米·奧爾森跟在她的身邊。在他們的頭頂,帶紅白傘形標的直升機往報社頂層盤旋著降落；在他們的口袋裡，正義聯盟的緊急疏散通知信息正循環播放。
但露易絲自願接受工作帶來的任何風險。她愛這一行，並堅持認為真相是克服恐懼與瘋狂的良藥——而不是像正義聯盟那樣。
是的，作為大都會市民,也作為文字工作者，露易絲研究過了昨天超人與盧瑟的演講。他們的稿子都很棒,超人相信人類終將創造奇跡,盧瑟則像每個末日論者或者宗教狂熱者那般宣稱，世界末日終極選邊之類的事情即將降臨。
無論感情還是傾向,露易絲都願意相信超人代表的正義聯盟，但她同樣是一位擅長尋找蛛絲馬跡的資深調查記者……而演講之後,正義聯盟給出的官方回複太籠統,那些拿盧瑟言論和其他末日論比較的Youtube主播、社交媒體步調太一致,他們及正義聯盟的讚助人布魯斯·韋恩發出的和蝙蝠俠的曖.昧照片又太急。
它們導向一個推論——正義聯盟在刻意隱瞞著什麼。
露易絲以為此事還需發酵一段時間，曾考慮托肯特向正義聯盟轉告。可今天，他們即收獲到了隱瞞帶來的惡果。此時此刻，頭頂的異象展現在每一位市民的眼前，抬頭可見，不再能靠收買一點喉舌、製造一點緋聞、乃至乾擾幾段直播就能掩蓋的了。
而且，她的同事和朋友，克拉克·肯特疑似因感情問題跑去了這一事件的疑似核心之一，哥譚。
露易絲擔心肯特。這個土氣卻真誠的小鎮人曾經追求過她，但她看出來這家夥心底住著彆人。果不其然，上個月肯特承認表白成功，對象就是那個“彆人”。
然而，像每段牽涉到過多利益的感情總會起一些波折那樣，緊跟著，超人加入了緋聞，昨天下班時間段，奇裝異服的驅魔人又現身於保護傘大廈……露易絲不希望克拉克為此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她的朋友是長得又高又壯，但他既無害又脆弱，就像風景紀錄片裡那些吃飽了的好脾氣馴鹿。
“露。我有點害怕。”吉米邊跑邊正無線耳機，“鋼骨——那個半人半機器的，在廣播裡說，哥譚已經成功疏散了兩個城區，讓我們不要恐慌，去尋找防空工事……他自相矛盾了。什麼樣的災難需要防空工事、需要哥譚疏散兩個城區？他們連小醜和稻草人都扛過來了。”
“事態可能很嚴峻，可越在這種時候，我們越要堅信正義和希望，告訴邪惡我們不會屈服。”露易絲隻得故作堅定地安慰同事，“吉米，我們該相信一切都會好起——”
晃動的建築物扼去了她的尾音。
大都會臨海。建築物做過特殊設計，會在遭遇強風與地震時搖擺以卸去過多的能量。現在，這片鋼筋水泥的森林搖晃了，自樓底仰頭，戰栗的高樓大廈宛如潛水時水底搖擺的海帶。
而“海帶”前方懸掛著的巨幕廣告牌一塊塊地漾起遭到乾擾的波紋。正放映著的廣告、緊急新聞、屏幕底部的正義聯盟通知被大都會的名人，那位正被立案調查的萊克斯集團創始人，萊克斯·盧瑟的大頭照取代。
“大家好，我的地球同胞們。我乃盧瑟。”盧瑟笑容滿麵地說，“相信你們已經了解過了我昨天的演講……”
……
同一時刻。哥譚戰場。
“……已追蹤成功。蝙蝠俠，盧瑟沒有越獄，在播放的是他被調查前錄下的視頻。”鋼骨在頻道裡彙報。“我有把握切斷約百分之八十五的直播，剩下的部分大概率牽涉到魔法。”
“不必了，鋼骨，集中你的算力監控其他異常。我們的預案一已經沒有意義，除非我們能讓全球相信倒懸在我們頭頂的星空全出自道德法則。”布魯斯沉著臉拉起飛機。“盧瑟計算到了眼下的情況。準備預案二，我稍後和你會合。”
布魯斯邊答邊拉下一塊新的屏幕，畫麵裡的萊克斯·盧瑟正張開雙手，那是萊克斯集團總部大廈的辦公間。陽光從大都會有錢人的身後漫入，在他垂至臉頰的卷發邊折出光暈。
“……正如我昨天的演講提及，我向你們展示的是正義聯盟三緘其口的東西，有關宇宙的真相，有關如何拯救自身……”
“……我們生活在黑暗多元宇宙，很不幸，我們是主世界的夢魘，是他們的柴薪。我們的不幸與毀滅正是他們保持閃耀與明亮的燃料。關於主世界為何，請位於南北美洲的同胞們抬頭，請之外的同胞們打開網頁……”
這種把一切歸於外因——確切點說是環境因素——的論調實在太熟悉了。布魯斯往蹂.躪者閃避的方位發射了一枚導彈、摧毀了一堵能為對方提供掩蔽的牆，微微皺起眉。
上個月的入侵事件，好幾個墮落同位體都說過類似的話。考慮到他們的背後的正宗高位格存在巴巴托斯，不難推理出他們在得知所謂的宇宙真相後又被許諾了怎樣的好處——無非是讓一切重回之類的東西。
但布魯斯難以想象如狂笑之蝠這類的墮落者，在或緩慢或痛快地屠戮了家人、朋友乃至諸多世界之後，又笑嗬嗬地回到過去，繼續從前的日子。
當然，洗腦對巴巴托斯來說應當不是難事。但記憶和經曆共同組成一個人。如果作為夢魘騎士一員的經曆存在，墮落的同位體便無從回到過去；如果不存在，那隻不過是另一個人。
——等等，另一個人。
蝙蝠翼機艙的轉播屏幕內，盧瑟還在演講。
“……在此等關頭，正義聯盟隻會無力地重複，希望你們退縮、回避，希望你們繼續無視世界遞往麵前的殘酷真相、繼續成為上界的養料。喔，他們也是有同位體的，誰知道他們是否存在著什麼超級秘密協定……”
“……當真相近在眼前，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麵臨毀滅，你們想做什麼？是龜縮著祈禱，還是要放手一搏，去取回那些理應是我們的東西，哪怕隻有一秒鐘……”
他側身，笑容可掬地指了指天空。
布魯斯也借避開戰場下方神奇女俠掀出氣浪的機會偏移戰機，他的手掌握緊了戰術手套處的“外掛”，他的餘光若無其事地望向身旁。
在乘上蝙蝠車的時候，超人劈落的劍鋒直指著他的副駕駛座，那把雙手劍釋放出不科學的劍氣，然後狂笑之蝠的投影自殘骸中浮現。所以，待蝙蝠翼飛來時，布魯斯開放了鋼骨的授權，讓生化人掃描了一遍自己的座駕。
可他的一個盲區在於，並不隻有科技裝置才能維持投影……夢魘騎士團的成員也不一定非得是他與主世界蝙蝠俠所確定的那七人。
“神秘帷幕後的觀察者，混沌維度之主宰，”布魯斯冷不丁飛快念道，“天災的支配者……”
……
同一時刻。世界熔爐。
林登抱著主世界蝙蝠俠，險險地避開了黑暗鷹人的一錘。
烈火與狂風織成的亂流經過他們先前所在的方位，割向岩壁。石塊紛紛而落，激射的沙礫不亞於飛刀。
在可能性鑄造為世界之地，規則模糊不清。主世界超人靈活飛近，理應刀槍不入的麵龐在高速氣流中被擦出細小的傷口。
“我們得撤了，布魯斯，林登。我聽到了可怖的聲音，我們的世界麵臨危機。”主世界超人落地，“我們應該回去援助我們的——”
“一切道路都將引回巴巴托斯！”黑暗鷹人低吼，“休想通過！”
砰——
巨錘再落，他們的落腳點前方岩層破碎，金紅色的高熱岩漿水潑而起，各種可怖的幻象亦隨之騰起。在一旁，犯罪巷的路燈生成，釋放出陰冷的燈光；在另一旁，枯敗草坪上的墓碑浮出，血肉與蠕動的蟲豸間依稀顯出肯特字樣。
“兩位，理智一點！我也想戰鬥，但我們必須得重新整編。”主世界超人急急地說。他隨手掰折了路燈，像打高爾夫似的反手掄飛了自己的墓碑。巨力之下，那塊規整的石塊在熔岩的高溫之雨裡打水漂似的彈跳，直接揍開了幾個生成中的虛影。
“啊哈，好久不見，小蝙蝙！”一個綠發的影像揮舞著手裡的東西，在消逝前上躥下跳，“壞消息，我有些分不清這些羅賓鳥兒的臉皮了呢——”
“休想動搖我的決心！”主世界蝙蝠俠嘶聲咆哮。“超人，熔爐深處當有金屬。戴安娜，巴裡，哈爾，我們年輕的同位體，還有正義聯盟依舊在戰鬥，我們絕對不能放棄——”
“可熔爐正在創造出我們的夢魘——”
林登忽然低笑了一聲。
“噩夢其實是可以利用的……不過對你們來說有點複雜了。我支持蝙蝠俠，熔爐深處有金屬。”林登淡淡地說，“來，分享一下我的夢魘。”
……灰眸青年的嗓音十分平穩，絲毫沒摻雜奔跑帶來的氣喘，還詭異地直透耳膜，極具穿透性和主動性。有那麼一刹那，主世界超人產生了這聲音活物似的漫過自己腦溝的錯覺，但下一刹那，超人愣住了。
紙條。
大約是三寸照片或者一張銀行卡大小的紙條，厚度幾近於無。它散發著柔和的白光，猶如一團白影，從林登的身前浮現，往前勻速前進。
“二向箔。”林登微笑著歎了口氣，“我的恐懼，我的噩夢。今天，我有望永遠擺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