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非要去救呢?明知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如從前了,明知那不是他的義務,他隻是路過而已,又是下班的時間,隻要幫忙叫人就好了,為什麼要不顧一切的下水呢?”
衛星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小飛又想起了他的父親。
“所以,你爸爸是因為救人死的?”
項飛輕輕地應了一聲,“那天,他已經下班了,也是這種剛入冬的天氣,他本來是要去菜市場買菜回家做晚飯,可是菜放在路邊,卻再也沒能被拿起來,我最終也沒能吃上那頓飯。”
項飛的聲音有些縹緲,他定定的看著河水繼續說:“你知道嗎,這河水可真冷啊,那麼冷。我才知道我老爸死的時候有多痛苦,河裡頭一點亮光都沒有,黑漆漆的看不清,他救了三個人,但自己卻沒有上來。”
“當時天黑了,救援隊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到了第二天一早才在下遊發現的,身體都凍僵了。”
項飛哆嗦了一下,似乎還心有餘悸:“我那時特彆不理解,恨不得把他拉起來問他,為什麼要做這樣力所不能及的事,為什麼都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難道不比任何人都重要嗎?”
“我那時真的天都塌了,我媽才走了一兩年,他接著又沒了,我竟然就成了孤兒,那麼大的一個城裡,我連個親人都沒了。”
“做夢見到他,我都還在問,那天為什麼要下水。以前我總覺得他沒有人情味,心裡隻有彆人,永遠沒有我跟媽媽,好像路邊隨便的誰都能讓他拚命,誰都比我要緊。”
“可是。”
“可是剛才我看到那個落水的小女孩的時候,我也沒有多想任何事情,隻是出於本能就這麼選擇了,就算可能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局,那時的我根本就沒有去想過。”
“我現在才明白,有時候人不是不能做利弊分析,不是不愛家人,而是……本能讓他們這麼做了,根本不存在後果的權衡,因為這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這是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的良知。”
項飛抬手抹了一把臉,揉了揉眼睛低聲說:“我老爸活著的時候有很多人都尊敬他,經他的手辦過的案子沒有一個不妥當,以前在第一線更是很拚命。他總是告訴我,他為自己的職業而驕傲,他對得起肩上的徽章,沒有辜負國家,沒有辜負頭上的軍帽。”
“可我那時候不懂,以為他無情,以為他不愛我跟媽媽,現在才懂,他不是不愛,隻是肩頭的責任更重罷了。”
項飛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痛哭。那時他老爸的單位老同事在他老爸的葬禮上流著淚給他安撫,被救的幾家人還送來了“見義勇為”的錦旗的時候,他都沒有掉過眼淚,隻是麵無表情的盯著那錦旗看。
錦旗有什麼用呢?它除了給人一種虛偽的稱讚頭銜外,帶不來任何實質性的東西,起碼他老爸的生命就不可能回頭,項飛並不稀罕。
可是時隔幾年後的現在,項飛卻在天黑的河邊終於哭出了聲來。
“你知道嗎,那水真的太冷了……我老爸腿上曾經有過槍傷,每到陰天下雨的時候就會很疼,那時候泡在水裡一夜,一定也很疼吧。”
項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一個無助的孩童一樣,緊緊地抓住衛星河的手:“我並不想要那個什麼見義勇為的狗屁錦旗,我隻想他還在家裡待著,我還沒有跟他好好地說說話,他還說等我中考結束就帶我去西藏走走,可他沒有再回來過。”
“我其實……特彆想他……”
項飛眼淚落在衛星河的手上,整個人似乎是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再也提不起一點精神。
衛星河眼中微微發熱,他伸手把項飛抱住,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輕聲說:“沒事的,你還有我,我陪著你。”
項飛靠在他身上,感受著他隔著衣服傳來的體溫,默默地掉眼淚。
他想起那天他老爸臨出門前的背影,微微跛的右腿,就這麼消失在陽光下。
他想起自己七歲小學一年級時,老師問全班同學們將來長大的願望,他那時站起來驕傲的抬頭挺胸的說以後要像爸爸一樣當一個出色的警察,抓捕壞人保護弱小,他要像爸爸一樣偉大。
那時候的理想是真的。
現在,也是真的。
這就是傳承,他骨子裡流著的鮮血就是他爸爸的延續。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