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問葛秋周鐵牛出去多久了。
葛秋揪著衣角小聲的說,“有小半個時辰了。”
想到周鐵牛的暴躁脾氣和高大的身板,周老三真擔心他腦子一熱,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趕緊出門去尋人。
不過,不等他出門去找,斜對門宋氏飯莊的人就來找了,說周鐵牛把他們店一個小夥計給打傷了,叫囂著要吉祥飯館能做主的人去看。
能做主的當然就是周老三了,他心裡咯噔了一下,周鐵牛還真的惹事哩。
“我是這家店的老板,我姓周,鐵牛是我兄弟,你帶我去看看。”
喬玉香聽見外麵的動靜,趕緊掀開簾子從廚房走出來,也想要跟著去看,她生怕鐵牛打起來吃虧了,聽見宋氏飯莊的人說是鐵牛把彆人給傷了,才放下心,不過打傷了誰都不好,她摘下圍裙一甩,氣呼呼的說,“鐵牛哥也太衝動了,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勸勸他!”
她說的這個勸恐怕和罵也差不了多少,吉祥拍了拍喬玉香的肩膀,“你彆急著怪他,要是對門的夥計不惹他,鐵牛也不會無故打人。”
周老三跟著來人到了宋氏飯莊,這飯莊裝修的十分豪華,一共兩層,比起自家的飯館還要寬敞許多,走到後院一個瘦小的夥計正捂著腦袋坐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喚,帨巾捂著頭,周老三想看傷口也看不著。
“鐵牛,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我說清楚,這是什麼情況?”周老三走到周鐵牛旁邊,這憨小子一臉陰沉,正憤憤不平的盯著坐在地上呼痛的宋家夥計。
“三哥,這小瘦子罵我長得難看,上回就罵過,這次又罵,我氣不過就質問他為啥罵人,誰知道他太瘦了,和隻猴兒似的,一碰就倒,腦門子就嗑在石頭上了,緊接著就躺在地上嗚哩哇啦的亂咬人,說我打他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我要是存心揍人,他還能活蹦亂跳的在這誣陷人?也太小看我的拳頭哩!”
周鐵牛粗眉大眼,雖然算不上好看,可是五官端正,精神頭十足,周老三再扭頭看看地上坐著的宋家夥計,又瘦眼睛還歪,真不知道他有啥勇氣敢說周鐵牛醜的。
“你先罵人了?”周老三問那夥計。
小夥計眼睛骨碌一轉,把頭一偏耍起無奈來,“沒罵!他說罵了就罵了?”
“罵了,你罵我老大了,我聽著了。”人群中又蹦出來一個人,周老三認得,是前陣子跟在鐵牛屁股後麵跑的小跟班,叫做唐小貴。
說起來今天這件事,和唐小貴也脫不開關係,唐小貴到年紀了,唐母托媒人給說了一門親事,女方家裡要八兩彩禮銀,唐家窮的叮當響,彆說是八兩現銀,就是四兩都勉強,唐父年歲大了腿腳不好下不了重力,便托人給唐小貴在隔壁鎮找了個賣苦力的活,辛苦是辛苦,但是掙錢多,唐小貴咬著牙做了兩個月,掙了銀子湊夠彩禮銀之後說什麼都不肯做了。
他把銀子交給母親,在家歇了兩日養足精神,接著就到周村找他的老大周鐵牛,費勁巴拉才打聽到周鐵牛現在幫周老三做事,在黃沙鎮哩,於是他今天找了過來。
周鐵牛便出來和唐小貴敘舊說話,聽唐小貴說早上出來時隻吃了兩個紅薯,現在餓得慌,周鐵牛還領唐小貴到路邊的麵攤子上叫了一碗牛肉麵,聞著味道香周鐵牛自己也饞了,就又叫老板添了一碗,兩兄弟往麵裡加了兩勺辣椒油,問老板要了一頭生蒜,一口麵一口蒜,吃得特彆香。
這牛肉麵勁道,湯底很香,唐小貴邊吃邊誇,“這味道真不賴,可香哩,老大,我還能再吃一碗。”
彆看唐小貴瘦,可是個高,而且胃口大,吃麵真能吃兩碗,周鐵牛現在一個月的工錢有二兩多,下個月就漲到三兩了,而且他本性大方,唐小貴又是他收的小弟,請小弟吃兩碗麵對於周鐵牛來說算不得什麼。
“店家,再給我們來兩碗牛肉麵,加兩個雞蛋,再取一頭蒜來。”
等麵到了,兩人吸吸鼻子,加辣椒油,加酸菜末,攪拌均勻以後大快朵頤,唐小貴給周鐵牛扒了幾瓣蒜扔在碗裡,邊吃邊羨慕的說,“老大,我要是能天天吃上這麼好吃的東西該多好,我老娘煮飯菜沒滋味,天天不是蘿卜就是酸菜,我吃都吃反胃了,這麵真香,湯也好喝,整個黃沙鎮都沒第二家這樣好吃的麵了吧?”
換做從前,周鐵牛大概也這樣認為,見識少看點什麼好東西都覺得那是世界第一,現在不同了,周鐵牛天天能吃上好吃的,這麵吃著是香,但是在周鐵牛看來,彆說比不上三嫂的手藝,喬玉香做的也比這家麵要好吃。
“怎麼可能,說好吃嘛,整個黃沙鎮上還屬咱吉祥飯館的東西好吃,吃過以後保管你惦記的流口水,三嫂和玉香的手藝沒人能趕得上……”
周鐵牛劈裡啪啦的把自家飯館誇讚一通,碰巧宋氏飯莊的小夥計路過,悄咪咪的蹲在旁邊聽了一會,越聽越是火大,最後忍不住蹦出來指著周鐵牛,“醜八怪淨胡說,咱們宋氏飯莊的菜才是全鎮第一好吃!”
就這麼著,周鐵牛氣急了,說他醜他不樂意,說斜對門宋氏飯莊的菜最好吃他更不樂意,本想摁著這嘴多的小夥計揍一頓,手臂被唐小貴抱住了,勸周鐵牛不要衝動,“老大,換做以前小弟和你一起揍他,可現在你和三哥一起做事,打了人他家老板準找三哥的麻煩。”
周鐵牛想想也是,就算要打也不要當街打,以後把這小子堵在暗巷裡教訓也解氣,但他還是想嚇嚇這小夥計,就拍了拍小夥計的臉,“以後彆亂說話,再亂說彆怪我不客氣!”
誰知道這小夥計嘴上逞能,實際上半點不禁嚇,倉皇後退幾步踩中一顆石頭,腳下呲溜一滑,摔倒了頭嗑在石頭上。
緊接著他嚷嚷起來,周鐵牛和唐小貴也被叫到了宋氏飯莊的後院。
了解完來龍去脈後周老三鬆了口氣,周鐵牛這幾個月日子不是白混的,脾氣比起之前收斂了許多,不然今天這小夥計哪裡還有力氣坐在地上訛人,恐怕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
“給我看看傷。”周老三蹲到宋家小夥計前麵,話還沒說完就一把薅掉了他捂傷口的帨巾,說是傷,其實就是個花生大小的包,有些紅腫擦破了一點皮滲出幾顆血珠,要是再晚一些,這傷口就要愈合了。
“沒啥大事嘛,我店裡有擦傷口的藥,待會送一瓶過來,你娶媳婦兒沒有?回去告訴媳婦你今天摔了一跤,讓她煮兩個雞蛋給你補補,男子漢大丈夫彆和個娘們似的坐在地上哭鼻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摔斷腿了哩。”
周老三說完領著周鐵牛和唐小貴要走,而聽到夥計的通知,急匆匆從家裡趕來的宋文琛也到了,聽說小夥計又挨打了,他走得特彆快,這下總算是拿捏到對門吉祥飯館的把柄了!
“慢著!”宋文琛趕路趕得上氣不接下氣,進到後院以後扶著柱子喘了好久的氣才說出一句整話,“你夥計打了我的人,這就想走?”
宋家富了好幾代人,家中養了馬養了驢,宋家人出門都有車坐,可是宋文琛是個守財奴,愛財如命也守財如命,三房就養了一頭黃毛騾子,平日裡他舍不得坐,來去都靠腳走路。
該來的總要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宋文琛既來了周老三肯定要和他把這件事說開,於是他停下來,等著宋文琛去看傷口。
宋文琛喘勻了氣,迫不期待的上前查看,一瞧那個花生米大小的包,頓時大失所望,這傷太小了,小得他都不好做文章。
“宋掌櫃,是他們拌嘴,你家夥計說我兄弟醜才吵起來,他踩到石頭滑到了也算倒黴,我送一瓶傷藥過來給他抹一抹,過兩天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宋文琛看看自家夥計,又看看周老三,最後隻好答應,“好吧。”
等周老三帶著人走了,他立刻衝夥計發難,“既然摔了,為何不摔重一點?害我白跑一趟,你啊你,害我白高興一場。”
夥計捂著頭上的包也覺得委屈,不摔在掌櫃的您頭上你不知疼啊。
……
回到飯館裡,周鐵牛一直不敢說話,他惹禍了,唐小貴也鵪鶉似的跟在周鐵牛身後一言不發,今天他要不來找老大,老大不領著去吃麵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
周老三走在最前麵,木著臉坐下後也不說話,連看都不看周鐵牛一眼,他越是這樣周鐵牛唐小貴兩個越不敢吱聲。吉祥倒了一碗清茶端出來,不動聲色的用胳膊肘推了推周老三,暗示他不要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