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見麵(2 / 2)

鳳姐一愣,好快的手腳,這就接回去了。隻是早已應承了朱嬤嬤的,忙在賈母麵前轉圜過來。

半晌,賈母方道:“罷了,亦是她們娘倆不肯添麻煩的心意。娘娘歸省在即,家裡也確實不好留外人。”這自由身的丫頭,自然是外人。

又安慰寶玉:“等閒了,我打發人接她過來就是。彆作這樣子了,方才你雲妹妹還說尋你打雙陸,你去看看她們玩上不曾。”

朱繡抱著暖爐,腳踩著腳爐,身上圍著豆綠緞子灰鼠裡的大披風,披風用白兔毛滾著邊兒,毛絨絨的領口襯地小臉越發晶瑩粉.嫩。

馬車裡還坐著兩個丫頭,是程舅舅特意送來貼身使喚的,比朱繡還大上一二歲,一個□□柳一個叫秋桂。朱繡家來,九秋分外舍不得,說要跟著服侍她。隻是朱嬤嬤說的有理,贈銀贈物皆使得,隻是叫她侍候卻不能,從前兩人都是丫頭,縱然朱繡地位高點兒,可跟九秋也從不是主仆的處法,況且說白了,兩人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但若是叫九秋跟去程家,是按先前小姐妹的處法呢,還是主子奴婢的相處,這哪個都不妥,況且九秋還有家人在林家,寬慰贈送些物件留念,九秋也被勸服了。

朱繡此時正掛念著青錦呢,青錦比自己還大一歲呢,十六好年華,正謀劃著叫她‘叔母’贖人的事情。這廂盤算著,耳根子就發熱發燙起來。

朱繡捏捏耳珠,誰念叨自己來著?

“什麼人?”車外一聲斷喝,馬車就停了下來。

春柳秋桂嚇了一跳,春柳側身擋在前麵,秋桂握住朱繡的胳膊。

外麵可是有程六叔趕車呢,還有一個大力嬤嬤壓車。朱繡搖搖頭,示意秋桂她不怕,揚聲問:“六叔爺,怎的了?”

程六叔道:“姑娘彆怕,是五城兵馬司的軍爺正巡察呢,問清楚咱們就過去了。”

兩個年歲不大的五城兵就紅了臉,他們正奉命在榮寧二府西街門淨街,看行過來一輛青帷子馬車,這馬車不大,裝飾也簡單,並不像榮國府常用的大青帷子朱輪車。走進了仔細一看,又見這馬車車廂上掛著的黑漆木牌子上刻的既不是“榮”也不是“寧”,連“賈”都不是,反而是個“程”字。他們來前上官早說了,這一片都是賈家的地方,況且什麼‘賈史王薛四大家’他們也聽說過,哪裡冒出來的程家呢。

這才趕上來喝住,要問清楚,誰知裡頭嬌聲脆語的竟是位年輕姑娘。

都說當兵有三年,母豬賽貂蟬。他們五城兵雖都是附近郊縣的子弟,可司中上官管的極嚴,除了十日休沐時能家去看一眼,平日不是巡邏就是訓練,他倆人還未成親,哪兒和姑娘近前說過話呢。

此次抽調五司兵丁為宮妃省親淨道衛護,兵馬司的小兒郎們都掙破了頭,就是指望好不容固定紮在這街上好幾日,好好表現,叫街巷的父老鄉親們看看自個,興許就有家裡有女兒的看上咱呢。就算大冷的天也澆不滅這些小兒郎們火熱的心,個個精神抖擻,巡察清掃可有勁呢。

這兩個小兵聲音就小了,連氣勢也一降再降,紅著臉笑道:“按例詢問一句,詢問一句。”

“對對對,彆彆怕。咱們奉命淨街,老丈,這是誰家府上的馬車?哪裡去,怎麼走這街上?”奇怪,怎麼繞到這西街來的,彆的路口子都有人守著呀。

鄧繼在街口臨時班房的窗戶看見,嘴裡“哼”一聲,笑罵道:“這些個小子,真沒出息!聽見是個姑娘,就軟腳蝦成這樣。咱們奉命淨道,誰說不能有女刺客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徐海在他身後,甕聲甕氣的道:“呸!還女刺客,誰家刺客這時候走這個道。”況且還是個無寵的宮妃,五城兵馬司稱得上都中耳報神,這些太監們的彎繞可瞞不過他們去,顯見的這位貴人不大受重視,才敢盤剝這麼狠。

隻不過這是聖上下旨允宮妃歸省的頭一樁,五城兵馬司格外看重些,因北城多是達官貴人的府邸,北城指揮使擔著拱衛巡察各府的要職,總指揮使大人就命南城指揮使湛冬先照管這省親護衛淨道的事。初十到十五,這幾日,湛冬都駐在寧榮大街上。本隻帶了一個副指揮使鄧繼,徐海和其餘二位副指揮仍舊值守南城,隻不過徐海操心慣了,這頭一日正趕上他休沐,便也跟過來瞧一瞧。

見兩個小兵嘴都瓢了,鄧繼嘴裡暗罵一聲“癟犢子”,自己走近前大聲問:“誰家的馬車?裡麵有什麼人?因何在這路上?從哪處進來的?老丈,咱們奉命巡查,還請見諒。”

程六叔忙道:“鼓樓後街程宅,前麵西大街錦繡綢緞行就是我家老爺的鋪子。原是來接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跟榮國府表小姐有舊,被留下做客幾日……方才咱們馬車進這西街前,已有軍爺登記在冊的。”

鄧繼就明白了,因天氣忒冷,這些兵丁們都一個時辰一輪換,方才剛換過防。他笑道:“原來是程家的,咱們原來就是戍守南城的,那一片兒,我們都熟悉。隻是有令在身,這馬車裡……”

兩個小兵士眼睛灼灼的盯著車簾,來往馬車必然是查檢的,不過這是女眷的車,隻需掀簾叫看一眼,沒有夾帶危險人物就成了。

湛冬聽見鄧繼的大嗓門說“程家”的時候,就已起身來,徐海一頭霧水呢,這位冷冰冰的南城指揮使就已出去了。

兩個小兵士一凜,“指揮使!”立刻挺胸抬頭的站好,一手放在雁翎刀上,眼睛仍舊熱切的瞟車簾。

程六叔臉上就掉下來,若隻兩個小兵士還罷了,掀簾看一眼,按規矩走誰也不能置喙,可前頭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軍爺,緊跟著又一個板著臉的指揮使,四個大男人圍著,難道程家的姑娘任你們看不成!

程六叔趕忙攔住,強笑道:“軍爺,咱們也不是攔著軍爺公務。隻是我家姑娘膽小,請當值的一位近前看一眼罷了。”說著就要塞銀子。

鄧繼忙道:“職責所在,老丈可不敢這樣。”方推脫回去好處,餘光就瞟見那兩個小兵你一肘子我一胳膊的較上勁了,都想拿這差事。

鄧繼臉都黑了,湛冬已道:“罰!”

兩個兵丁嚇得一跳,忙站好,聽這聲,隻得垂頭喪氣的到街口班房領罰。這屋子,除了徐海,還有位老文書,老文書笑眯眯的:“來,我看看犯了幾條……”

這裡湛冬手提雁翎刀,用刀鞘掀起車簾,往裡麵一瞧,正看見扒著春柳膀子聽外麵動靜的朱繡。兩人相視,朱繡一怔,輕輕對外麵湛冬點頭示意。

“哎唷,好俊秀的姑娘!”鄧繼個厚臉皮的,見湛冬挑簾,扒著人家的車轅子就往裡麵瞅,直到回去班房還在念叨:“杏子眼亮晶晶的,鼻子秀氣,嘴巴紅潤潤的,脖子裡一圈白毛,更顯得標致。哎唷,不行不行,程家的,程家的,看來我得多巡邏巡邏那處,誰家有這麼個漂亮姑娘,不得注意著呢。”

他嘰裡咕嚕個沒完,湛冬的臉已黑沉一片。

鄧繼大咧咧的拍他肩膀:“聽說伯父給你相看的快要定下來了?那朱家姑娘沒這姑娘好看罷,看把你氣成這樣。聽兄弟的勸,彆耽擱人家姑娘,儘早攔著伯父,你隻尋你那鎮宅神虎荷包的心上人去唄。”

又涎著臉湊近了:“好兄弟,鼓樓西大街這一片向來是你親自管的,你換給兄弟唄。兄弟保證,絕對管製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彆說著火緝盜,一點火星子都給他滅嘍!”

徐海揚眉疑惑道:“也巧了,給冬子說合的那家也在鼓樓街上。鼓樓街上有姓朱的宅子嗎?”

湛冬握緊雁翎刀,看著鄧繼道:“本月其他三人負責巡邏,你跟我值守操練場。”

鄧繼張大了嘴巴,哀嚎道:“好冬子,好兄弟,饒了兄弟罷!”百般好話千般奉承,也沒叫改了心思。

徐海眼觀鼻鼻觀心,暗自咽一口唾沫一言不發,死道友不死貧道啊,兄弟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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