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囚籠,他總是會忍不住的關注小姑娘的消息。
比如,他家小姑娘到達了一個叫什麼,她嘴裡口口聲聲說是每州(美洲)的地方,活的很是開心肆意;
他的大舅兄居然在多年後,重新踏上了新黔的土地,轉道去西南邊陲時,娶了個侗家土司愛女的消息,聽的他很是激動;
比起大舅兄,自己那小舅兄,居然娶了個碧眼金發的外夷女子,他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了;
一開始的時候,自己聽到這些好消息,每每都能開心的多吃下去半碗飯,直到後來……
他算是清楚的認識到了,上蒼對待他紀允有多殘忍。
心愛的姑娘娶不到,見不到也就罷了,就連自己人生中最後的一點樂趣,它也要剝奪殆儘。
心裡那一絲絲的安慰沒能持續多久,當他再度收到暗探傳回的消息,帶來的居然是自己心愛小姑娘,在海上遇到暴風海難,再也回不來的噩耗後,紀允徹底倒下了……
這個世間,自己唯一在意的人都沒了,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那還有什麼意思?
明明是很有精氣神的一個人,明明內力高深到無人能敵成神般的存在,在得知了噩耗後,眨眼間就病倒了。
新黔十九年,登基十七年的新黔開國皇帝,紀炤帝,在登基十七年後,駕崩於元都養心殿。
那時的紀允還很年輕,且後宮雖然有一屋子擺設的女人,他卻始終後懸空,同樣的,百花齊放的女人中,也並沒有一個是他真正的女人。
紀允臨去前的那一晚,召見的除了托孤的大臣外,另外召見的就隻有今生唯一原諒的角,還有自己的好友空明。
“空明啊,對不起,把你拉入這亂局,是我紀若穀的不是,可是沒辦法啊,誰叫兄弟我這一生做人太失敗,事到如今,也唯有你能托付啊……”。
“若穀你彆說話,盧大夫說你的身體很好,隻不過是鬱結於心罷了,你可是堂堂開國的帝王,馬上得的天下,如今新黔的強盛,百姓能安居樂業也都是你的功勞,這樣的你,怎可被小小的風寒所打敗?若穀,新黔需要你,百姓需要你,你彆……”。
“不,空明,你無需再多言,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而且沒有她,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空明,我熬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熬下去……”。
與其自己日複一日的獨守偌大的國家,一日日,一夜夜的麵對冷清的殿宇,清苦的煎熬著。
他想,興許追隨著她的腳步一起去了,或許才是最好的解脫。
興許到了那邊,在奈河橋頭,自己能遇見那個避而不見的小姑娘,能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呢?
帶著這樣天真的想法,他走的義無反顧。
自己一生無子,帝王之位後繼無人也沒關係。
他已經下了傳位聖旨,把帝位傳給了大舅兄肖羽樓,聖旨與玉璽,他在臨終前親手托付給了好友。
希望他親自替自己跑一趟傳旨是其一;
希望靠著他無與倫比的佛子地位,鞏固自己這不尋常的傳位是其二;
希望他的身份能壓下大舅兄繼位的反對聲音是其三;
所以,自己才會如此愧疚,才會抱歉的看著這個,終將是被自己拖入萬丈紅塵的倒黴夥伴啊……
新黔二十年的初春,肖羽樓獨身一人,被空明與角的親自護送下,過五關,斬六將,手持繼位聖旨與玉璽抵達元都。
又在空明以及無時無刻都身處懊悔當中的角等忠心手下的護持下,終於,肖羽樓於這一年的正月十五登基為帝。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新帝,昶帝肖羽樓並未改國號,依舊延續新黔,卻在登基的當日,擬製奉親妹為先昭武敬端皇後的聖旨,親手捧了妹妹的靈位,與先帝炤帝紀允的靈位一起,供奉在了奉先殿內。
然而這些,走上了黃泉路,踏上了奈何橋的紀允此刻並不知道,未來等待他的,他所等待的,也才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黃泉河畔的彼岸花,開了一茬接一茬;
奈河橋頭的孟婆,迎來的鬼魂一個接一個;
在此期間,遍尋不見他的小姑娘的紀允,先是等來了嶽父嶽母;
後是等來了大舅兄,小舅兄;
最後甚至還等來了好友空明,角,還有那些許許多多自己熟悉的麵孔;
可自己一心要等來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直到守在奈何橋畔,苦苦等待的他,最終成為了那個,永遠也離不開這九幽冥地半步,受製於地府的判官;
直到這判官一乾就是很多很多年;
直到他從生死簿上,查到了有關於小姑娘的一絲蛛絲馬跡;
直到他因為對方與自己雷同的經曆,平靜無波的心底,莫名湧起了一抹物傷其類的感傷;
直到自己忽悠這個跟自己一樣愚不可及的倒黴蛋沈興南,成為了自己的背鍋俠,額不是,是接班人!
他才有機會去尋找真相,尋找自己生生世世都在追尋的那個人……
為了找到遍尋不見的自己的小姑娘,他追溯一世又一世。
在同樣想逃離九幽,故意把自己一分為二,化身為萬法大全的陰陽生死簿的幫助下,他找到了自己的嶽母亡魂。
直到那時候自己才知道,原來自己重生的那一世,他的嶽母啊,原來也是重生的!
而幫她重生的人,居然還是?
……
那麼眼下,麵對眼前根本不認識自己的嶽母,紀允笑了。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自己得親自送嶽母去重生……
他曾經追溯一生又一生,越過一朝代又一朝代;
他曾經跨越時間空間,也穿過宇宙黑洞;
最終尋到了未來的宇宙蒼穹,世界的儘頭,才在嶽母的這條引線上,在那遙遠的時空中,重遇了還是孩童時期的天真可愛小姑娘……
看著跟前這個充滿稚氣,卻也滿身活力的小姑娘,紀允眼裡都是狂烈的喜。
生怕嚇壞了眼前,還並不認識自己的小人兒,他改易了妝容,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使儘渾身解數的,把萬法大全交給了他心愛的小姑娘,忍著心痛,親眼送她踏上了回歸之路。
直到飛船漸漸升空,直到自己一直關注的天際傳來一片耀眼的冰藍……
頂著一頭因思念與守候多年苦苦不得,終化為滿頭銀白的發的紀允,終是笑了。
“等著我棲兒,在那個遙遠的時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