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院。
夫人們在一起聊些家長裡短,未婚的年輕娘子們則在一旁飲茶賞花,閒聊趣事。
見到裴靈碧來了,眾人紛紛請安行禮。
裴靈碧乃是皇家公主,便是性格驕縱高傲,照樣有一堆人圍著她,捧著她,變著法兒誇她。
裴靈碧也很享受這種被人捧著的感覺,與她們寒暄了兩句,便將盈盈目光投向了戴著一層淺色白紗的周沐顏。
她眸中閃過一抹笑意,嘴上卻是驚訝關切道,“哎喲,沐顏妹妹,你竟也來了?之前聽你說染上春癬,如今可好些了?”
周沐顏的臉色有些微妙,垂眸應道,“多謝表姐關心,好些了。”
“那就好,之前聽我母後說起這事,我真是替你擔心極了。”裴靈碧上前拉著她的手,盯著她那塗了一層厚厚的粉卻依舊看得出淺紅色傷疤的臉蛋,心道傷都還沒好,就上趕著往外湊熱鬨,真是個閒不住的。
一對表姊妹你來我往的聊著,在外人看來,隻覺得她們表姊妹感情真好,令人羨慕。
裴靈碧是知道周沐顏與陶緹在外發生衝突這回事的,如今見到周沐顏,故作溫和的安慰道,“太子妃她一向是個不好相與的,莫說是對你了,便是對我,她也是那副粗俗無禮的蠻橫做派。”
“啊,她對你也這般?”周沐顏誇張的驚歎。
裴靈碧點點頭,歎道,“唉,真是可憐太子哥哥了,娶了這麼個女人,真是倒黴透了。”
她們倆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剛剛好能讓周邊的人聽到。
諸位貴女之前也都見過勇威候府的陶緹,印象中,那是一個“長得還不錯,但內斂少言,寡淡無趣”的女人。若不是她自幼與太子訂下婚約,就這樣的品德才情,是萬萬不配當太子妃的。
太子裴延俊美無儔,端方持重,卻體弱多病,壽命不長。在眾貴女的眼中,裴延像是一輪高潔溫柔的明月,她們對他,大都懷著一種“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仰慕。
她們或許不會想嫁給他,卻更不願意看到陶緹這樣平庸的女人嫁給他。
這樣的女人配太子,那簡直是對太子的一種玷汙!
如今又親耳聽到裴靈碧與周沐顏的話,
貴女們忍不住上前問道,“太子妃真的這般無禮蠻橫麼?”
裴靈碧等的就是這麼一問,當即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歎息模樣,開始細細數落起陶緹的種種不是來。
周沐顏也在旁邊幫腔,隻恨不得將陶緹的名聲給敗得越臭越好!
“唉,太子那樣霽月清風的人,卻娶了這樣一個女人,真是一輪明月照溝渠!”黃家大姑娘歎息了一聲,轉臉看向坐在一側始終默不出聲的宋玉凝,“玉凝,你怎麼都不說話?”
宋玉凝今日著一身淡柳色衣裙,腰肢纖纖,宛若一條柔軟多情的柳枝。
聽到同伴的話,她抬眼瞥了下裴靈碧她們那邊,拿起帕子掩著唇,壓低聲音道,“二公主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我暫不做評價。就說那周沐顏說的話,完全就是胡謅!那回在天.衣閣是個什麼情景,咱們倆可是親眼瞧見了的,周沐顏完全是在顛倒黑白。”
黃大姑娘擰著眉頭古怪的打量著宋玉凝,嘟囔道,“玉凝,這太子妃可是搶了你心上人誒,你怎麼還站在她那邊……”
宋玉凝臉色白了幾分,眉頭皺得更緊了,搖頭道,“娟娘,什麼心上人不心上人的,以後莫要再提了。”
黃大姑娘隻當戳中她傷心事了,悻悻閉上嘴,不再多說。
倒是裴靈碧那邊又鬨了起來,原是許聞蟬實在憋不下去,忍不住駁了一句——
“太子妃才不是你們說的這樣呢!”
“她性情好,待人寬厚,東宮上下都敬服她,五皇子和六公主都將她視為親人,至於太子殿下,他待太子妃更是沒得說,兩人恩恩愛愛,如膠似漆,好著呢!”
她嗓門大,再加上情緒有點衝,說完這通話,脖根都紅了一片,胸口還有點喘。
眾貴女一時間鴉雀無聲。
等回過神來,一張張或濃妝、或淡抹的美麗臉蛋皆露出一抹輕蔑的笑來。
她們平日就看不上許聞蟬,如今聽到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替另外一個平庸孤僻的草包開脫,隻覺得好笑。
“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呀。”裴靈碧勾起一抹譏諷的笑來。
登時,眾貴女笑作一團。
許聞蟬一張臉漲的更紅了,圓圓的眼睛裡閃著淚花兒,拳頭攥的緊緊地,真恨不得衝上去
照著她們的臉一人掄一拳。
就在這時,管家娘子快步走了進來,徑直走到裕王世子妃跟前,稟報道,“世子妃,世子派奴婢傳話,說是太子與太子妃的馬車已經入坊巷了,世子讓您隨眾人一道迎接。”
世子妃一聽,連忙起身往外走去。
其餘夫人娘子們自然也不敢耽擱,跟在身後,一起往門口處迎接。
裴靈碧邊走邊小聲嘟囔,“來就來,還搞這麼大排場。”
“誰叫人家是儲君呢。”周沐顏湊上前與她咬耳朵,“等長洲哥哥當了儲君,碧姐姐你作為儲君的親妹妹,自然也有這樣的排場。”
這話說的裴靈碧心裡舒坦,揚起下巴哼笑了一聲,“也是。”
且說裕王府大門敞開,裕王世子與世子妃站在門口相迎,其餘賓客並立兩旁。
隻見坊間大街上,打頭的是四對騎馬的紅衣太監,隨後有舉著行香的,有舉著曲柄黃金傘的,有舉著“回避”牌子的,在那之後,一輛金頂華蓋翠帷馬車緩緩行來。
眾人忙彎腰行禮,直至馬車停在大門口,太子威嚴溫和的聲音傳來,“諸位不必多禮。”
這時,眾人才直起腰來。
當看到太子與太子妃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時,眾人眸中皆閃過一抹驚色。
驟然見到這麼多陌生人,社恐的陶緹有些緊張了。
似乎感受到她的拘謹,裴延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微微垂下頭,用隻有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沒事,有孤在。”
聽到這話,陶緹一顆心莫名安穩不少,朝他點了下頭。
兩人這細微的小動作,落到旁人眼中,皆是驚奇不已——不是說這太子妃一直不樂意嫁入東宮,與太子的感情很是不睦麼?可現在看來,兩人感情很好啊。
裴延牽著陶緹的手,與裕王世子與世子妃寒暄了兩句後,便一起往府內而去。
在正廳坐了片刻,喝了半盞茶,世子妃就起身引著陶緹去女眷那邊玩。
裴延朝陶緹看去,用眼神問:你自己可以應付麼?
陶緹朝他點了點頭,回以一笑:可以的。
她本來還以為來這府中一個熟悉的都沒有,但剛才她在人群中看見了許聞蟬,心裡頓時有一種找到同伴的依靠感。
當然,她現在是來
人家府上做客,還是得與世子妃和其他夫人好好聊上一會兒。
其實她也不用多說什麼,隻安安心心端坐在上座,聽著身旁人的吹捧誇獎便好。
在陶緹來之前,裴靈碧是這廳堂上身份最為貴重的女眷,可在陶緹來了之後,她這個太子妃妥妥的壓裴靈碧這個公主一頭。
一開始在門口迎接時,諸位貴女還不敢抬頭細看,如今到了這後院,貴女們都忍不住偷偷朝上座的陶緹看去。
今日陶緹上著一件蜜合色細碎灑金縷葵花紋錦長衣,下襯一條茶色潞綢螺紋裙,露出一雙小巧的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鞋,繡鞋的尖頭上還點綴著兩顆拇指大小的東珠,這東珠是許聞蟬送的,小胖妞待朋友一向闊綽,上回寒食節她送了滿滿一斛珠給陶緹。
看過她的衣衫,眾人又去看她的發髻與妝容。
發髻是很尋常的同心髻,鬢邊戴著兩朵珍珠絹花,斜插著一支八寶攥珠飛燕釵。耳邊掛著的墜子也是纏絲鑲珠的,修長白嫩的脖頸上更是戴著一串潔白絢爛的南珠鏈。那顆顆南珠渾圓晶瑩,戴在她身上,典雅大方又不失莊重,反而襯得她的肌膚晶瑩白皙,整個人仿佛鍍上一層銀白柔光似的。
她的妝容並不濃豔,遠山眉,笑眸明亮,朱唇一點,可眉眼間的清波流盼,明豔璀璨,勾的人挪不開眼。
諸位貴女們心中納罕:這太子妃還是她們從前見過的那位麼?怎的跟脫胎換骨了一般!
臉還是那張臉,但渾身透出的那股子精氣神完全不一樣了。
陶緹一直與諸位夫人們客套聊著,直到臨近中午,準備開席了,才尋到機會與許聞蟬聊上兩句。
世子妃見陶緹與許聞蟬交情好,特地將許聞蟬的位置往前調到了陶緹身邊,好方便她們說話。
“阿緹,你今日這般打扮可真好看,我都看直了眼,以為是仙女下凡了呢。”
許聞蟬嘰嘰喳喳的說著,又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對麵的裴靈碧和周沐顏,偷笑道,“她們倆見到你這麼好看,心裡肯定慪死了。你沒來的時候,她們說了你好多壞話,可把我氣死了!”
說壞話?陶緹眯了眯眼,都不用許聞蟬說,她也能猜出她們是如何在背後編排自己。
“反正她
們陰陽怪氣的說了一通,你要想知道,等吃完飯我再告訴你,省得現在說了,你連飯都吃不下了。”許聞蟬道。
陶緹笑道,“飯後再說,你就不怕我氣得吐出來啊?”
許聞蟬一怔,“是哦,那該怎麼辦呢……”
陶緹也不逗她了,“好了,我才不想聽她們怎麼說我壞話,沒事給自己添堵作甚。嘴巴長在她們身上,我總不可能拿針線給她們縫起來吧?”
“那就不說那些不高興的。”許聞蟬眨了眨杏眼,覺得阿緹可真心寬,又掃過麵前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讚道,“早聽說裕王府的廚子手藝絕妙,如今看來,的確很不錯。”
她朝陶緹努了努嘴,介紹道,“尤其是這道櫻桃肉,聽說是裕王府為了這次壽宴,特地請了蘇州名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