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緹的出現,讓方才還歡聲笑語的竹苑一下子安靜下來。
眾人盯著她,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抬手揉了揉,確定不是幻覺,表情都變得格外怪異。
裴長洲是背對著門口的,所以見到周圍的人突然閉嘴,還有些奇怪,問道,“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回答他的,是身後冷不丁響起的一道悅耳女聲,“是啊,怎麼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說的很熱鬨麼?”
這個聲音溫溫柔柔,卻又透著絲絲冷意。
裴長洲眉頭蹙起。
他緩緩轉過身去,當看到麵無表情的陶緹時,他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詫,尷尬,不悅。
陶緹並沒將視線放他身上太久,隻蜻蜓點水般看了一眼。
她一步步走上前,平靜冰冷的目光掃過在場愣住的眾人,語調清冷,“怎麼,各位是都喝昏了頭,見到本宮也不行禮了?”
她就那樣站著,腰背挺得筆直,明明個頭嬌小,卻莫名有一種讓人不敢小覷的威壓氣勢。
尤其是她看向他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堆垃圾般。
滿滿的厭惡、冷漠,毫不掩飾的鄙夷。
一眾貴公子們斂了神情,連忙彎腰,作揖行禮,“拜見太子妃,太子妃金安萬福。”
等了片刻,預料中的叫起聲並沒響起。
裴長洲是皇子,隻簡單拱了下手便直起腰身來,其餘人見他起了,也想跟著起,可剛準備抬起頭,就聽到陶緹一聲冷喝,“本宮說免禮了?”
眾人心頭猛地一突,又埋下頭去。
心裡卻是極其不滿的,這女人真是給臉不要臉,這是要朝他們擺架子了?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勳貴子弟,如今竟被一個女人按頭行禮,實在丟人!
見狀,裴長洲也蹙起眉頭,語氣透著幾分不悅,對陶緹道,“太子妃,我與諸位友人一起喝酒作樂,你這是做什麼?”
陶緹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轉而看向眼前的這些人,揚聲道,“給本宮行禮,你們不服氣?”
眾人,“……”
陶緹,“不服氣也得憋著!誰叫本宮的夫君是太子呢。”
眾人,“……”
陶緹繼續不緊不慢道,“不過聽你們方才說的
那些話,似乎並沒有把太子放在眼中?嗬,你們還真是能耐啊!光天化日之下妄議太子,還妄議太子與本宮的私房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看你們一個個長得人模狗樣的,才喝了這麼一點酒就原形畢露,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
這一通連珠炮似的斥責,給眾人罵懵了。
等反應過來,有一兩個膽大的想要反駁,“你……”
陶緹直接一個眼神橫過去,“我沒叫你說話,你張什麼嘴?這麼喜歡說,有本事跟我去陛下麵前說啊!”
那兩人立馬慫了,悻悻的垂下腦袋。
“看來你們沒特彆醉嘛,心裡還記得陛下。我還以為你們喝了酒,連君臣之道都忘了。”陶緹嘲諷一笑。
“你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我清楚的很,我也不怕跟你們說,你們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我這個人呢,沒什麼優點,就是特彆愛記仇,這心眼子比針尖還小!”
“你們咒罵太子,侮辱本宮,其心可誅,其罪難恕,今日若不好好教訓你們一頓,我這個太子妃還真是白當了!”
眾人聽到她這話,有驚訝,有無措,但更多的還是不以為然。
畢竟她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除了放幾句狠話,能怎樣呢?
“太子妃,我們不過是醉酒開玩笑罷了,你可莫要當真呐。”
“就是啊,今日可是裕老王爺的壽宴,你若是鬨得太難看了,那多不好啊。”
“若你還惱著,那我們一齊與您賠個不是?”
見他們這副嬉皮笑臉的賤模樣,陶緹真是服了男人的厚臉皮,眸光一沉,揚聲道,“玲瓏——”
玲瓏立刻上前,恭敬道,“太子妃。”
陶緹湊到她耳畔,低語道,“我知道你有功夫在身,把他們踢到那邊的湖裡,能行不?”
玲瓏眼底劃過一抹錯愕,抬眼看向陶緹,似是無聲在問:太子妃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有功夫在身的?
陶緹輕輕拍了下她的手,“這個晚些再跟你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這些小王八丟下湖裡,輸人不輸陣,咱們氣勢可不能弱了!”
玲瓏蹙眉,“太子妃,你確定……?”
陶緹目光肯定,道,“你隻管丟,鬨大了我扛著。”
她就不信這群紈絝敢把事情鬨大,就算真鬨起來,她到昭康帝麵前也不虛——
隻要昭康帝的愛子人設不崩,最後倒黴的絕對是這群嘴賤的!
那些勳貴子弟見兩女人嘀嘀咕咕的,更是不將陶緹當一回事了。
就是說嘛,這女人家柔柔弱弱的,頂多耍嘴皮子鬥鬥嘴,難不成還真敢對他們動手?
然而,還不等他們得意一會兒,隻見太子妃身旁的宮婢猛地衝了上來。
招式淩厲,速度極快,唰唰唰的有破風聲。
還不等眾人看清,隻聽得“撲通”“撲通”好幾聲,一群男人便被一個個踢進了水中。
“啊,來人,來人!”
“救命,我不會水!”
“瘋了,真是瘋了,快來人啊!”
場麵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喊叫聲,求救聲,不絕於耳。
看著在小池塘中掙紮的勳貴子弟,陶緹那叫一個神清氣爽!
“玲瓏,乾得好,回去給你做好吃的。”陶緹一臉欣慰的拍了拍玲瓏的肩膀,心道裴延小天使可真好,派了個這麼好的得力助手給自己。
玲瓏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頭,默默退到陶緹身後。
裴長洲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酒意頓時全無,不可思議的看向陶緹,仿佛見到了鬼一般,指著她大聲質問道,“你你……你怎麼敢?你瘋了嗎!”
陶緹這次總算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看著他指著自己鼻子的手指,黑眸一沉,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反手那麼一扭——
“啊!!”
裴長洲吃痛叫出聲來。
趁著他痛得彎腰,陶緹猛地抬手,一巴掌毫不猶豫的甩了過去。
她老早就想打這個渣渣了!
原主一條命沒了,這渣渣卻還逍遙快活著,憑什麼?
伴隨著“啪”的一聲脆響,陶緹眉眼間寫滿義正言辭,平靜道,“三殿下,你剛才是跟嫂子說話的態度麼?”
這一係列動作太過迅速,院子裡的小廝們都驚住了,就連池塘裡的勳貴子弟都忘了撲騰,全體震驚的看向岸上。
陶緹冷冷的甩開裴長洲的手指,像是碰到什麼臟東西般,抽出手帕來擦。
裴長洲捂著臉,雙目通紅的看向陶緹,口不擇言,怒道,“你這賤人,你竟敢打我?”
陶緹美
眸一眯,“賤人?好,很好……看來一巴掌你還沒長記性。玲瓏,把這個目無尊長、毫無規矩的玩意也丟下去!讓他好好醒一醒腦子!”
裴長洲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此時也顧不上他那翩翩公子的人設了,瞪著玲瓏嗬斥道,“你敢!”
轉而又對他身邊的太監道,“你傻了,由著爺被打?!”
太監一臉惶恐的擋在了他的麵前,心道,剛才那一切發生的太快,誰能反應過來!
陶緹擰起眉頭,玲瓏到底是宮女,她若是動手丟了裴長洲,事後真要計較起來,難免不會被遷怒,或者周皇後使點小手段也未可知。
對付裴長洲,還是自己親手來比較好。
她按住玲瓏,毫無畏懼的迎上裴長洲的幾近噴火的目光,冷笑道,“你莫不是還想動手打我?裴長洲,你不裝深情款款了?”
裴長洲的眉頭一跳。
陶緹唇角的弧度越發譏諷,雙眸帶著極其冰冷的憎惡,“就你那點心思,我從前看不透,死了一回還看不透麼?我話撂這裡了,你今日若敢動我一根手指,我保證你在父皇麵前,再也抬不起頭,你信不信?”
裴長洲目眥儘裂,“你!!”
這女人太邪門了……
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裴長洲的腦子有些混亂,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膽大妄為、無所顧忌的女人與從前那個溫柔小意、唯唯諾諾的陶緹聯係在一起。
此時,那些被丟進池塘裡的勳貴子弟也被小廝拉了出來。
他們渾身都濕透了,衣袍、鞋底沾滿了淤泥與雜草,狼狽得很,哪裡還有之前瀟灑風流的模樣。
這些勳貴子弟本來一肚子火氣,恨不得活活把陶緹給撕了。可見到這女人瘋起來,竟然連三皇子都敢打,一個個都有些發虛。
常言道,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在他們看來,陶緹就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他們不敢惹,隻好將求救的目光看向裴長洲,指望他能替他們出口惡氣。
陶緹淡淡掃了一眼便知道這群人在想什麼,她斜覷著裴長洲,“我打你這巴掌你彆不服氣。太子怎麼說也是你兄長,這些人說他的壞話,你非但不製止,還聽得津津有味,說明你這人不仁不
義!都說長嫂如母,我作為你嫂子,你不但不與我一致對外,還一口一個賤人侮辱於我,實在毫無禮數,恬不知恥!我賞你一巴掌怎麼了?要我說,你這種不仁不義、無情無恥之徒,便是打爛了嘴也不為過!”
要說懟人,陶緹還真沒怕過誰。
裴長洲被這一番正氣凜然的話說的有些懵,紅腫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就在他氣的胸口劇烈起伏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叫好聲,“好,小姑娘說得真好!”
一乾人下意識朝著門口看去,當看到來人時,臉色登時變得雪白。
門口站著的不是彆人,正是太子裴延,還有一位須發儘白的灰袍老人,也是剛才叫好的人。
這群勳貴子弟大多年輕,沒幾個認出灰袍老人,倒是裴長洲一眼便認識這老人的來路,驚聲喚道,“四叔公!”
這麼一喊,那群勳貴子弟也反應過來,膝蓋都有些軟了。
老老老……老王爺怎麼來了?
一個太子已經夠難應付了,現在府中的主人家也來了,且看他們的樣子,顯然是站在太子妃這邊的......
完了,完了。
陶緹見著裴延和老人,也驚訝不已。
驚訝的同時,也忍不住腹誹,難道“撕逼必被裴延撞見”是她逃不開的魔咒麼?
唉,溫柔安分的人設.....崩吧崩吧,破罐子破摔了。
陶緹垂著小腦袋,乖乖地走到裴延麵前,羽睫微動,輕輕柔柔的喚了句,“殿下。”
裴延眸光溫和的打量了她一番,確定她毫發無損後,幾不可查的鬆了口氣,低低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