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間裡。
雷爸爸忽然驚醒。
一旁的雷媽媽連忙披了一件衣服坐起來,打開床頭櫃的台燈,安撫道:“老雷,沒事吧?”
雷爸爸額頭上一層細密冷汗,恍惚一下,嘴裡輕聲道:“沒事,我隻是聽到一點聲音,沒什麼事……”
雷媽媽心疼他,抬手給他擦了額頭上的冷汗,沒有拆穿他的話。
她起身去看了孩子們,輕聲詢問知道並沒有什麼事之後,又去客廳倒了一杯熱水。
雷爸爸一個人坐在床鋪上,雙目直直看向前方,神情看起來有些痛苦。
他剛才說謊了。
他又夢到了那幾天在礦區救災的時候,他站在指揮部裡,每一個指令,就是幾條、十幾條人命。
雷媽媽走過來,輕聲安撫他。
但是他仍陷入自己夢裡,雙手扶著額頭,看不出情緒隻有雙肩微微顫抖。
“柏良……”
“方錦,如果我當時決定再下得快一些……再快一點點……再多開鑿幾個救生孔,你說他們是不是就能活著回來?”他聲音顫抖,說到後麵,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雷媽媽傾身過去抱住輕聲安撫:“沒事了,都過去了,柏良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她的手拍在對方後背上,才察覺連衣服都已經汗濕透了。
地震之後,她的丈夫在白天一切如常,但隻有她知道,每天晚上對方都會陷入噩夢之中。他在自責,但麵對那樣的災難,一個人的力量終究太小,他隻能不停地回憶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在夢裡一遍遍重複……而她能做的,就是儘可能覺察,並把丈夫從夢魘中叫醒。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丈夫。
一直以來,對方都是家裡的頂梁柱,像是一棵從不會彎曲的青鬆,但此刻,卻像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雷媽媽抱著他,像平時哄勸幾個孩子一樣,低聲安撫。
她隻能儘可能,用自己的方式去給予幫助。
而他需要時間,要靠自己熬過來。
清晨。
窗外有鳥叫聲,還有小孩子的聲音。
雷爸爸已經醒了,正坐在窗前的書桌那抬頭去看,他臉色還有些蒼白,但是已經恢複了一些精神,看了外麵熱熱鬨鬨的,臉上不自覺也跟著浮起一點笑意。像是從孩子們的歡笑裡汲取了一點力量,他又低頭去在稿紙上提筆寫字,一旁還有兩三本攤開的外文書,有些上麵做了標注,是他重點要釋義的內容。
白子慕正在外麵院子裡和哥哥一起給小樹澆水,他們先給小杏樹澆了水。
白子慕家的小杏樹長得挺好,它在地震中斷了一些枝葉,但是現在已經修剪過重新長出來,瞧著沒受什麼影響。新長出的枝條看起來很新,向上支棱著,特彆精神,白子慕給它多澆了一點水。
在這之後,他們又去葡萄藤那邊給花草澆水。
深秋時節,草木泛黃,但草叢裡也還有些小昆蟲。
這個時候的蚱蜢是黃褐色的,腿腳十分有力,一下彈起來能跳很遠。
白子慕踩過腳邊的枯草落葉,那隻蚱蜢跳起來之後,他才發現,嚇得提著水壺跑遠了。
雷爸爸正在窗台前記寫東西,忽然聽到小朋友隔著玻璃喊他,抬頭就看到一個小卷毛努力踮腳隔著玻璃求助:“……雷爸爸!有蟲!有很大的蟲呀!”
雷爸爸立刻把鋼筆合攏,放在稿紙上,起身卷起袖子道:“好!你等著,我馬上就過去,雷爸爸做這個可厲害了!”
元旦,放假一天。
今年的東昌小城元旦過得十分隆重。
市裡組織了一次煙花節,特意放了近半個小時的煙花作為慶祝。
新年的一年要開始了,一切沉痛的事已經變成過去,日曆翻開新的一頁,大家就可以繼續向前。
雷家沒有去看煙花,而是收拾了一些禮物,一起回了鄉下老家。
因為救災的關係,今年中秋節他們破例沒有回老家探望,就湊在元旦回去。雷東川之前答應了給雷家村的那些小夥伴買字典和鋼筆,也趕在回鄉之前,早早去挑選好放在一個大布袋裡,一起放在了車上。
董玉秀廠子裡太忙,工人們輪休,因此她也無法離開,隻把白子慕托付給雷媽媽,讓小孩跟著回鄉下玩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