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麵沒錢。”
白子慕說了一半的話噎住,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
雷媽媽笑道:“這張卡是空的,你收起來,以後我每個月給你往裡麵打零花錢,跟你在家的時候一樣。你看著卡裡平時沒錢,你也不用功擔心它丟了,拿去用吧。”她把銀行卡放在白子慕的衣兜裡,像以前對待那個小不點兒一樣,還給他拍了拍,“行啦,這樣咱們出門在外,也不用怕了。”
白子慕哭笑不得,但還是領了她這份好意。
雷媽媽跟他閒聊:“你媽媽最近眼睛挺好?她忙什麼了?”
白子慕坐在一旁幫忙看數據表,回答道:“挺好的,不過她現在更忙了,昨天的時候還去姥姥家來著。”
雷媽媽奇怪道:“你姥姥家出什麼事兒啦?”
白子慕笑道:“我表哥這次考上了大學,舅媽想炫耀一下,有點什麼事都叫人過去。”
雷媽媽一聽也笑了,董玉秀那個大嫂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其實人也不算壞,有什麼心眼都寫在臉上,這次兒子考上大學覺得光宗耀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正說著,白子慕手機就響了,是董玉秀打來的,讓他中午去董姥姥那邊吃飯。
雷媽媽接過來道:“行,玉秀,你不用忙活了,等中午的時候我讓司機把子慕送過去,另外再給你送一桌好菜過去……哎呀,你跟我客氣什麼,就這麼定了啊!”
晌午,董家。
董姥姥穿了一身新衣,她頭發白了許多,但依舊把每一根頭發絲都梳攏整齊,坐在沙發上看著家裡來道賀的人,笑嗬嗬跟他們聊天。
董家沒去酒店擺酒,董玉海不在乎這些形勢,吳金鳳是舍不得錢。
吳金鳳覺得董天碩要念大學了,以後花錢的地方還多,能省一點算一點,有這麼個想法,大夏天自己在廚房做飯都不嫌熱了。尤其是董玉秀說中午送一桌酒席來,吳金鳳嘴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手上動作特利落,把剛收拾出來準備下鍋的一條魚裝進塑料袋,裹好了放進冰箱裡去。
吳金鳳美滋滋地想,這酒席她們家要擺兩天,這不,明天中午的硬菜都省出來了!
白子慕過來的時候,董姥姥招呼他過來坐在自己身邊,讓董天碩和他一邊一個挨著自己,逢人問起,就笑著道:“這是我外孫,對,也考上大學了,讀的京大!”
一提這學校,不少人都連聲誇讚,再加上白子慕本就長得好,一時間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身上。
白子慕不太適應這樣熱情的場合,好在有董玉秀在旁邊,略微能放鬆些。
董天碩坐在一旁大口吃飯,一點感覺都沒有。
隻有吳金鳳心裡不是滋味,連送來的一桌酒樓的好菜都吃不太下去,她一時覺得董玉秀是故意的,但很快又想起是她自己邀請的對方,心裡酸溜溜的,在那扒了兩口飯,話比平時少了很多。
吃過飯,送走了客人們。
董姥姥把兩個孩子帶去客廳,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紅包。
老太太沒什麼錢,紅包裡裝的是200元,這點還是她平時口裡省肚裡攢好不容易存下來的。
董玉秀也給了董天碩一個紅包,挺厚實一個瞧著有幾千元,吳金鳳看在眼裡,坐在沙發上沒動。
還是董玉海起身去房間裡,拿出了一個早就封好的紅包,雖沒有董玉秀那個厚,但看著也是儘了心意,拿著送給了白子慕。
董玉秀道:“大哥,不用……”
董玉海道:“拿著吧,當舅舅的一份心意。”
董玉秀隻能收下。
董玉海又拿出一個紅絨布長條盒,看著有些年頭了,一旁的吳金鳳伸長了脖子去看,她還以為是什麼項鏈一類,結果打開之後是一支老掉牙的鋼筆,褐色的筆杆、銀帽扣,看起來很土。吳金鳳撇撇嘴,她對鋼筆沒興趣,那筆瞧著也是老古董,怎麼也得有個二十年了。
董玉海把這個鋼筆放在茶幾上,推到董玉秀麵前。
“這是給子慕的嗎?”
“不,這是給你的。”
董玉秀愣了下,不太明白大哥的意思。
董玉海道:“爸當年不準你畫畫,還撕了你美院的通知書……他其實挺後悔的。”他頓了一下,過去的事即便現在提起來,也還是太過沉重,過了一會歎道:“你走了之後,他買了這支筆,一直放在身邊,想等你回來給你。”
董玉秀視線落在那支鋼筆上。
在那個物資奇缺的年代,這樣一支鋼筆,是大學生才能擁有的。
董老爺子脾氣倔強,這個老頭子一輩子沒向誰彎過腰,固執地用自己認為對的方式對兒女們“好”,這支鋼筆,是他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服軟。
……
父親去世的時候,董玉海並未拿出,他怕妹妹難過。
多年之後,再次拿出這件東西,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董玉海拍了拍妹妹的手,對她道:“玉秀,我聽說現在有成人大學,你要是想,可以再去學畫畫,你以前畫得最好,我記得礦區的標語和宣傳圖都是你幫著寫的。”
董玉秀勉強笑了一下,即便這麼多年過去,舊事重提,那種憋悶和難過還是一瞬間湧上心頭,眼眶泛紅。
白子慕擔心地把手放在她胳膊上,喊了她一聲。
董玉秀回神,拍了拍他低聲道:“媽媽沒事,彆擔心。”
董玉秀收下了那支筆,但也沒說什麼,喝了一杯茶之後帶著白子慕離開了。
車上,連司機都感受到氣氛沉悶,沒敢說話。
白子慕一路上都在看她,看過去的眼神裡帶了擔憂。
董玉秀出來之後,情緒倒是緩和了許多,她笑了一下道:“沒事了,媽媽就是想起過去的一些事。”她低頭看了手裡的那支鋼筆,輕輕歎氣,“以前的時候不懂,現在為人父母,大概能理解一點……不過寶寶,你以後要是有什麼想做的事,都可以去做,你長大了,不要留下和媽媽當年一樣的遺憾。”
白子慕頭枕在她肩上,眼睛笑地彎起來:“媽媽,我可是很叛逆的呀。”
“隻要彆做傷害他人的事,就不算叛逆。”
“那我要好好計劃一下——”
董玉秀點了點他鼻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