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猛的狂風卷著黃沙將茅草屋頂上的麥稈吹得翻飛而起, 木離趕在暴雨落下之前進了屋。
木結構的框架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驟雨打在屋頂發出密集清脆的聲音, 雨下得很大, 沒過一會兒, 從房簷上流下來的雨水就在屋子四周圍成一道水簾。
破茅屋在暴雨的摧殘下搖搖晃晃,但還是頑強地抵抗住了打擊, 木離微微鬆了口氣, 頂住了就好,等天氣放晴,他就給茅草屋添磚加瓦, 讓它更加堅強。
“你回來了?過來吃飯吧。”何維軍神色如常, 狀態看起來很好。
“來了。”室內光線很暗,木離點燃了煤油燈。
掃了一眼,桌上擺著紅薯粥,玉米饃饃,還有一疊鹹菜, 好素……
“要吃肉麼?”木離小聲問了一句。
“你又去禍害兔子窩了?”何維軍語氣調侃,“不用了, 這幾天應該都不會上工,留著下次吃吧。”
木離點點頭。
還有開玩笑的心情,看來何維軍已經想通了。
簡單地吃了飯,二人收拾好碗筷後回屋休息。
乾了一上午的活,木離毫無形象地往炕上一躺,宛如一條鹹魚。
土炕雖然醜, 但它有內涵美,令人一沾上就會愛上它,眼神慈愛地看了眼身下的炕,木離滿足地閉上眼睛睡覺。
暴雨下了三天才停,大隊長吹哨集合,組織所有人去地裡間苗、鬆土、拔草。木離不用去,大隊長早就說了,讓他去縣城接受培訓,爭取早點過關,正式成為趙家屯的醫生。
木離慢悠悠吃完早飯,離開的時候背上了裝有獵物的背簍。
培訓也不能耽誤賺錢。
黑市裡的黑瘦小哥與他已經是老熟人了,兩人很快交易完畢,木離提著空簍子去了縣裡的衛生院。
出示了大隊長開的證明,一位中年男醫生接待了他,給了一本基礎醫療的小本本,醫生要求他回去後背下來,就開始講課。
木離翻著手中的《赤腳醫生手冊》,表麵上聽得認真,心中在不斷跑神。
他會中醫,西醫並未學過,隻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識,與這個醫生講得差不多。
一般鄉下的赤腳醫生就是這麼來的,簡單培訓三個月,學習藥物和急救知識,知道普通病症怎麼醫治,再加上一些偏方,就能解決一個村的醫療問題。
有些藥物鄉下的衛生點並沒有,其中西藥居多。要開藥,還需要拿著證明去縣裡取,因此大多數赤腳醫生都是使用藥草治病,常用草藥可以自己去摘,省成本,還不用來回跑……
端端正正聽了半個小時,醫生有事要忙,讓他自己背書,也可以跟著衛生員多觀察多學習。
木離老實點頭,思及程教授的傷勢,他借著大隊長開的證明,將藥房的人一通忽悠,拿到了幾種需要的藥物。
在衛生院轉了半天,並沒有學到多少東西。縣城的醫生水平有限,但也不太看得起他赤腳醫生的身份,頂多將該講的講了,更深的技術根本不會與他交流。
木離也不在意,自己拿了一本健康周刊翻看。
“君白?”一道略有猶疑的聲音響起。
轉過頭,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遲疑地看著他,似乎正在確認他的身份。
“你是?”木離在腦海中搜了搜關於青年的記憶,並無印象。
“果真是你!”青年有些激動,走進幾步,他小聲說道,“我是你父親的學生,咱們見過幾次,你可能不記得了。”
“我叫肖楷,你叫我肖師兄就行。”
“跟我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青年熱情拉著木離往辦公室走去。
關上門,兩人寒暄幾句,木離開始打聽:“肖師兄,你有首都農場的門路麼?”
木離賺了錢就想給謝君白的父母寄過去,但他聯係不到人,直接寄到農場他們也收不到。
肖楷愣住:“怎麼?你在首都的時候沒去過農場?”
“去過,但是見不著人。”木離抿了抿唇。
當初謝君白去農場的時候被攔著不讓進,第二天就被居委會和知青辦的人動員去插隊。謝君白想著反正也見不到父母,留在首都還遭人嫌棄,當天就收拾了剩下的家當上了火車。
肖楷皺了皺眉,沒繼續深問。首都農場的領導雖然是熟人,但時局敏感,發生什麼都是正常的。
猜到對方是想寄東西,肖楷給了一個地址,“收件人就寫董建業就行了。”
木離感激道謝。
肖楷還要工作,木離沒多待,抱著肖師兄塞給他的西醫基礎,直接回了趙家屯。
第二天他沒上黑市,而是背著巨大的包裹去了郵局,給謝君白的父母寄了許多糧食衣物,還夾帶了風乾的兔子和野雞,中間人董建業也有份。
木離來的時候帶著一大包東西招搖過市,存在感很鮮明。
人群中的一個姑娘臉色變了變,猶豫片刻,沒和木離照麵,低調地離開郵局附近。
有肖楷在衛生院,木離拿藥更加方便了。
湊齊了藥方,他將藥材炮製好,製成藥丸,偷偷摸摸給程教授送去。
程教授對此十分震驚,他沒想到這位年輕知青還是個醫學人才,用了藥後,他的左臂骨發炎症狀的確減輕了許多,作用很明顯。
這樣優秀的孩子,本應該課堂學習更精深的知識,為國家做出更重要的貢獻,現在卻……
程教授神色複雜地摩挲這藥盒,心中不是滋味。
…………
三個月很快過去,最後一天培訓完成,木離抱著肖師兄友情贈送的一大摞筆記離開。
過來接人的大壯叔正扶著衛援朝上了驢車,恰好瞧見木離走出衛生院的大門。
“謝醫生,上來一起走哇!”大壯叔將衛援朝往裡推了推,十分熱情。
在叫我?
木離很快回過神,他現在是一名光榮的赤腳醫生,叫他謝醫生沒毛病。
沒和大壯叔客氣,木離上了板車,灰色的毛驢甩了甩尾巴,載著他們搖搖晃晃往趙家屯走。
旁邊的衛援朝縮了縮身子,被發絲遮掩的雙眼中露出怨毒的目光。木離懶得理會恨天恨地的陰鬱青年,索性將眼睛一閉,就當做沒發現。
沉默了片刻,衛援朝磨了磨牙,壓下情緒,挨了過來。
“謝……謝醫生,你看我受了那麼重的傷,能從牛棚搬出來了不?”衛援朝充分調動臉部肌肉,看起來弱小又可憐。
“衛同誌也太不小心了,那麼明顯的坡也能摔下去。”木離前言不搭後語,神情似笑非笑。
衛援朝身體一僵,心中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