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願意主動接近他, 從他克死父母被鎮子上的人叫災星禍水開始, 她是第一個主動接近他的人。
她抓著他的手把他從天台上拉了下來, 把他帶回了家。
他站在門口看著那棟亮著燈的房子,不是很大的房子,隻是普通的老房子卻被打理的漂亮極了,門口種著花,放著腳墊,擦的乾乾淨淨的窗戶裡亮著橘色的燈光和熱氣。
他們剛走過去,屋裡人就像是聽見了腳步聲一般將門打開了半扇, 裡麵一隻胖乎乎的小狗跑出來,興奮的繞著她搖尾巴,屋子裡的飯菜香和熱氣透出來,一個中年男人笑眯眯的望著她說:“我就說是你的腳步聲, 你媽還跟我打賭呢, 快進來外麵冷。”
她高高興興應了一聲,轉身卻拉住了他的手, 跟他說:“那是我爸爸, 我爸媽是好人,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她將臟兮兮的他拽進屋子,向她的父母介紹, 說他是,她的新朋友。
她父母熱情的招待他,怕他冷放了熱水給他洗澡,又抱著毯子讓他坐在熱乎乎的壁爐旁暖著。
那是那輩子吃過最暖和的晚餐, 遇到過最溫柔的一家人。
他捧著牛奶坐在壁爐旁,身子的熱的,眼睛也是熱的,她就坐在他的身後輕輕的溫柔的為他梳理他的頭發,她的小狗蹭在他的腿邊,用柔軟的舌頭舔他的手背。
他看著窗外還在下雪,低頭坐在那裡心慌的想哭,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這屋子太暖和了,她對他太好了,像是在夢裡一樣,他本來隻是打算好了送她回來他就走,卻又想留下來吃頓飯他立刻就走……
可他坐在這裡,聽她在身後愉快的哼著他沒聽過的歌,發現自己貪心的想再多留一會兒,就多留一會兒,讓他多幸運一小會兒。
他明明知道他是個災星,是個禍水,他在她身邊對留一小會兒就會害怕一小會兒,怕給這麼好的她帶來不好的事情。
她為他梳頭發的手頓了一下,忽然從他背後探頭過來瞧他,“你哭了?你怎麼哭了?”
“我沒有。”他慌忙扭過頭去。
她熱乎乎的手就捧著他的臉又扭了回來,認真的望著他,“你怎麼哭了?在我家不開心嗎?”
“不是。”他低著頭不讓她看自己,但眼淚就是不爭氣的想往下掉,“開心,就是太開心了才會……”害怕。
他握著自己手腕上她給自己綁上的小葫蘆,鼓起勇氣把自己的身世全部告訴了她,他可能真的是災星。
他跟她說,他不想害了他,馬上就走。
她忽然伸手抱住了他,“我不害怕。”
她好瘦啊,瘦的輕飄飄的摟在他身上,他不敢動怕弄傷她,她身上是和他一樣剛洗過澡的味道,好聞極了。
“怎麼能都怪在你身上呢?”她跪在他的麵前摟著他說:“也許是他們倒黴,也許是他們的壽命就是那麼短,不關你的事。”
他搖了搖頭,她不懂她不懂,以前他也不信,可後來一個兩個,那麼多的人在他身邊出事,他沒法不信……
她卻拿袖子給他擦眼淚笑道:“反正我不怕,我多活一天賺一天。”
他在那天夜裡還是偷偷從她們家逃了出去,他想自己遠遠的逃開,離她們越遠她們是不是就會越安全。
他在逃走後機緣巧合的遇到了一個反派組織的任務者,被他帶入了裡世界,加入了反派組織,他在加入組織後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找她,去告訴她,他似乎真的得到了她的幸運,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可等他再回去找的時候,那間房子裡已經沒有人了,鄰居告訴他說,那戶人家是外地搬過來的,搬到這裡是為了給女兒治病,她得了不知道什麼絕症,已經熬了好幾年了,去了好多地方找了好多家醫院都說他女兒熬不過今年冬天,果然今天冬天第一場雪停沒幾天他女兒就病死了,他女兒病死後他們夫妻就搬走了。
第一場雪停的時候?那是……在他走後沒幾天?
他站在那間空房子想起她曾經就跪坐在那邊的壁爐旁跟他說:反正我不怕,我多活一天賺一天。
他這一刻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安慰他說或許是他們的壽命就是那麼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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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台外的雪越下越大,大的好像永遠不會停一樣。
李莉站在那裡看著他,聽著他說那些她沒有記憶的事情,她看見他的眼眶紅了,喉頭微微發抖的說:“我站在那間空屋子前……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逃走,為什麼不留下來陪著她,或許還能為她做一點點什麼,我甚至再也不能見她一麵……可是我又後悔,我就不該遇到她,分走她的幸運……”
他喉頭哽咽了一下,停了下來,低下頭去不想讓李莉看他。
真奇怪,明明什麼也不記得了,可是這一刻李莉仿佛看見曾經那個十六歲瘦的像羽毛一樣的少年,她想他的時間大概永遠停留在了那個站在空房子前的時刻,他往後所做的,甚至是來找到她,拯救她,都是為了彌補那個時刻。
李莉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等著他,等他壓下淚水,緩出一口氣又抬起頭來看她,跟她說:“我成為今天的我就是為了找到你,報答你,把你的幸運還給你。”
他拉起李莉的手,將一個鑰匙和一張黑色的卡放在了她手裡,“這是我的錢和這棟房子的鑰匙,你不要拒絕我好嗎?我不知道拿什麼才能還你彌補你,當初是你讓我再活幾天試試,我之所有有現在的我,是因為你,這些錢和這個房子是用你的幸運換來的,現在就當我還給你了。”
李莉看著他,他紅紅的眼眶,篤定的神情,像是忍了許多許多年終於將心裡藏的東西說了出來一樣,她想安慰他,想勸他不必為那些事情內疚,明明不怪他,命數由天不由人。
可是她又無比清楚有些事情旁人再勸也無法釋懷的,有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不是不知道,就是沒辦法放過自己。
如果可以,他活了這麼久,為什麼還要苦苦的來找她,他想救贖她,也想救贖那個停留在上輩子的自己。
李莉慢慢的握住了掌心裡的卡和鑰匙,輕輕對他笑了一下說:“好。”
隻是一個好字,他忽然之間如釋重負。
李莉抬起手指了指手腕上的小葫蘆問他,“這個可以送給我嗎?就當你送我的生日禮物行嗎?”
“當然可以!”霍韶望著她輕鬆極了,輕鬆的他想哭又想笑,“它本來就是你的。”又忙補了一句,“還有……生日快樂,我昨天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晚了那麼一點點。”
“沒關係。”李莉握著手鏈對他笑道:“昨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開心的生日,謝謝你。”她想去抱抱他,但僵站在那裡手足無措的不敢上前去。
“不客氣,是我應該為你做的。”霍韶手指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往前挪了一小步,卻又紅著臉僵了住,輕聲問她,“你冷不冷?”
“不冷。”李莉搖了搖頭,臉頰熱乎乎的刻意扭頭去看陽台外的雪,“雪下的好大啊。”
“是啊,好大。”霍韶垂在褲邊的手指緊張的往李莉手邊伸了伸,又不知所措的收了回來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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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沙發上,窩在易燃懷裡偷看的施恩快要被急死了,她牙根沒睡著,就是等著聽他倆真情流露的表白呢,卻聽到了霍韶的前世今生,如今看著陽台上的這倆心裡著急啊,拉啊!抱啊!兩個人是要急死誰!霍韶也是活了幾十幾百年了怎麼還是這麼遜!
她急的自己手都抓了抓,驚動了抱著她的易燃。
易燃忙側頭去看她,剛想張口問她怎麼醒了,卻被施恩一把捂住了嘴。
“噓。”施恩豎指衝他使眼色,不要打斷他們!
易燃往陽台看了一眼,隻見昏暗的燈光下,兩個人僵站在那裡看著陽台外的雪,像是在賞雪一樣,隻有霍韶不安的手伸伸縮縮的,也不知道來回了幾次終於一把抓住了李莉的手。
然後兩個人的耳朵就都紅了,僵硬的站在那裡誰也不敢去看誰的臉,隻能看雪。
太遜了,換他早親嘴了。
施恩窩在他懷裡無奈的歎了口氣,心裡幽幽的想就霍韶這麼慢的進度,他這輩子不是隻拉個小手?正想著卻被易燃捧起臉來猛地親了一口,親完還衝她傻樂。
這個傻子樂什麼?
雪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也沒停,在李莉的父母結束審理被移送去監獄那天難得停了,陰沉沉的雲裡太陽想冒出頭來。
施恩窩在易燃的住處幾天沒出門也沒去上學,等著霍韶將這件任務徹底結尾好回學院。
雪停這天霍韶在係統裡告訴了她李莉父母的處理結果——判了三十五年,李莉沒滿周歲的妹妹,交由直係親屬代為撫養。
坐牢三十五年?施恩算了一下,李莉的爸爸今年已經四十多了,坐上三十五年的牢,七八十歲,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出來。
那她就安心了。
易燃將她摟回了懷裡問她:“乾嘛不直接殺了李莉的父母?他們罪有應得。”
施恩捧著他的臉親了親他,“殺了他們會讓李莉心理負擔太大,死了兩個人疑點也太大我怕會給李莉帶來麻煩,不如關起來去牢裡懺悔的好。”她撫摸著他的眉毛,“如果李莉的父親沒有死到臨頭的還貪霍韶那些錢,我說不定隻會摔的他一輩子躺在床上就好,但他們太貪心了,就算不能動也隻怕會找李莉的麻煩。”
易燃望著她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她,“你真好。”
施恩抱著他笑了,“我不好,我隻是對我喜歡的人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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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兩天李莉送走了妹妹後將其餘的事情在兩天的時間全部處理好了,之後一天也沒耽擱的去上了學。
她第一天重新回學校報到那天,霍韶特意求著施恩和易燃一塊去了,怕班級裡的人會說些難聽話讓李莉難堪。
誰知道他們起晚了,等他們和霍韶風風火火的趕去學校上早自習的時候李莉已經早就坐在教室裡了,她看見他們進來抬頭對他們笑了笑。
等施恩坐下,她小聲跟施恩說:“今天我包了餃子,中午熱一下咱們一塊吃。”
施恩看著她,托著腮笑了,“好呀。”霍韶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李莉從來不怕彆人的閒言碎語,她是個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什麼也不會理睬的人。
那他們也該回學院了。
可是她這任務怎麼老顯示沒完成?
她實在是不想再去上學了,第二天遲到了兩節課才磨磨唧唧的去學院,想著問問李莉還有什麼心願沒完成,剛走進教室門口,就聽見“叮”的一聲係統音。
她的任務欄彈了出來——李莉的心願(已完成)
傭金一元入賬。
施恩看著那任務欄愣了一下,怎麼突然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