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滕當淵。
玄寧真人當然知道這是誰。
純戴劍宗如今最出風頭的弟子,天生劍骨,一入宗門就被衝和子納入麾下,傳授《屈和劍法》。
據說這弟子天資過人,剛剛百年,已入元嬰,據說他的劍意凜然鋒利,讓人不敢直視,又得了個‘孤雪劍’的雅號。
又據說,這弟子愛穿白衣,容貌俊逸,性情冷淡,不喜言談。
……
玄寧自己都不知道,此時他的麵容冷肅到可怕。
無論是平日裡多冷漠的人,一旦發現自己很可能隻是一個替身——還是被平日裡很尊敬自己的晚輩當做替身,心情必定不會太美妙。
一股不受控製的感覺湧上心頭。
可縱使心起波瀾,如今盛鳴瑤昏迷,玄寧也必然不能棄她不顧。
玄寧彎腰抱起了盛鳴瑤,根本沒費什麼力氣。
就在玄寧打算將盛鳴瑤放在自己的寒玉床上休養時,門口傳來了沈漓安急迫的聲音:“弟子沈漓安,拜見師尊!”
玄寧頓了一下:“進來。”
沈漓安匆忙進門,尚未行禮就看見了被玄寧臂彎中昏迷的盛鳴瑤。
他一時竟不知自己是該慶幸還是心疼,僵直著身體坐在輪椅上,半晌無言。
玄寧深知自己這個徒弟優柔寡斷的性格,也懶得與他多說。將盛鳴瑤放在了寒玉床上後,玄寧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沈漓安:“我要出門一趟。”
沈漓安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借口:“師尊自去便是,盛師妹這邊,弟子來照顧。”
玄寧點點頭,似是想轉頭看一眼什麼,最後卻也沒動。拂袖離去,毫不留情。
玄寧走後不久,盛鳴瑤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沈漓安一直守在旁邊,時不時小心地給盛鳴瑤輸送一些靈力。
盛鳴瑤之前受了重傷,又被關入懲戒堂,她的靈脈如今脆弱極了,稍有不慎甚至會造成經脈不可逆轉的受損,因此沈漓安對待盛鳴瑤簡直比對待一個玻璃娃娃還上心。
他第一時間發現了盛鳴瑤的蘇醒,扶著她坐了起來,又不知從哪兒給盛鳴瑤倒了杯水:“這是之前長樂派送來的靈泉水,我略稀釋進了一點,又加了些桂花蜜,想必瑤瑤一定會喜歡。”
人家如此殷勤體貼,縱使知道他也許對誰都如此,但盛鳴瑤也不會在這種事上甩臉色。她笑著接過,這水竟還是溫熱的,入口有微苦茶味,入喉時又變成了濃濃的桂花香。
“不愧是師兄調出來的好東西。”盛鳴瑤讚歎,“比我之前喝過的靈泉水好上幾百倍!”
沈漓安一笑,若是放在人間,這溫和俊朗的模樣不知要入多少閨閣小姐的夢。
“這不值什麼,瑤瑤若是喜歡,以後我再做給瑤瑤喝就是了。”沈漓安抬手止住了盛鳴瑤下床的舉動,看著她愈發蒼白的臉色,笑意淡去,“你的身體可有何不適?”
縱使之前沈漓安已經給她搭過脈,也梳理過靈氣,但他到底外行,不問上一句,實在放不下心。
盛鳴瑤搖搖頭:“之前芷蘭真人已經給我調理過,剛才師尊的動作也很小心,又在這寒玉床這般仙物上休息了這麼久,早就沒事了。”
這話倒是不假,玄寧狗是真的狗,但是出手時的動作,阿是十分乾淨利落的。
取心頭血自然不是真的剖開胸膛,而是以強大的靈力為牽引,迫使心頭血出來罷了。
盛鳴瑤如今對身體上的疼痛已經不怎麼在乎了,再加上她已經看透了這個偏心眼的師尊。因此如今除了身體虛弱些,到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哦對,說起來她居然能賴在寒玉床上躺了這麼久,實在也是開眼界了。
盛鳴瑤是真的這麼想的,可沈漓安不是。縱使他和朝婉清感情再深,如今在他麵前的卻是盛鳴瑤。
“我這裡還有些調養身體的丹藥,都給瑤瑤了。隻是記得不可多食,一日最多三粒便可。”
盛鳴瑤當然接受,衝著沈漓安甜甜一笑:“謝謝師兄。”
沈漓安見此,心中一鬆,他還記得昨日離去時,盛鳴瑤略有幾分癲狂的情狀,絞儘腦汁地玄寧找借口:“師尊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婉清死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給誰找借口。
說到這,沈漓安似有所感地抬頭,恰好對上了盛鳴瑤似笑非笑的雙眸,歎了口氣:“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我們不提了。”
=;;;XS
沈漓安總是這樣,體貼地讓人挑不出錯,然而又總讓人心塞。
盛鳴瑤從床上坐了起來,留戀不舍地摸了摸身下的寒玉床,這東西不僅有利於恢複身體,調理經脈,甚至對於入定突破都大有助益。
可惜了,玄寧輕易從不給旁人用。
“帶我回我的住處吧,師兄。”
沈漓安一愣:“可是師尊說讓你好好休息——”
“師尊也沒說過讓我休息到何時。”
盛鳴瑤見他要阻止,索性自己下床:“既然師兄不陪我,我就自己回去!”
沈漓安想也沒想地扶住了她,溫和的語氣不免染上了幾分焦急:“你小心些,我和你一起回去。”
盛鳴瑤無奈道:“我哪裡就這麼脆弱了?我看師兄也是太小心了!”
兩人一同離開,萬幸這時很
多弟子都在訓堂上課,倒也沒什麼人關注他們。
盛鳴瑤回了自己的住處,見時間還早,倒也沒讓沈漓安立刻離開,而是纏著他,讓他給自己講講故事。
“講什麼都好啊!最好是凡塵的故事!”
盛鳴瑤衝著沈漓安撒嬌:“我這次受傷後,師尊肯定會將我禁足,估計又要很久很久不能下山了。修仙界的故事早就聽膩了,師兄不如給我講講凡塵的趣事。”
沈漓安猶豫道:“可是凡塵的故
事我也不知道多少……”
“沒事的,隨便什麼都行。”盛鳴瑤本身也不是要聽故事,而是在試探沈漓安。
一個人講故事時,若是遇到了和他經曆相似的情節,極容易產生共情,這對於盛鳴瑤來說,簡直是個絕妙的機會。
見沈漓安仍在猶豫,盛鳴瑤進一步加大了攻勢:“我很小的時候就被師尊帶來了般若仙府,這些年一直在修煉,可惜我天資不高又三心二意,也沒得到幾個下山的機會……”
說到這兒,盛鳴瑤自己心中都有幾分嫌棄,麵上卻是黯然了許多:“如今朝師姐回來了,師兄就像小時候一樣,給我講點故事,也不願意了嗎?”
沈漓安哭笑不得:“好端端的,你自己又提起婉清做什麼?我給你講便是了。”
盛鳴瑤頓時歡呼一聲,倚在了自己的軟塌上:“不許太庸俗,也不許太枯燥霧無趣!”
“好好好。”沈漓安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那師兄就給瑤瑤講個凡塵界的事……”
****
且不說沈漓安這邊如何,玄寧真人取了心頭血後,直接去醫宗找了丁芷蘭。
丁芷蘭見他來有些驚訝,見了他手裡的東西,就更驚訝了。
“你居然取到了?”雖然接觸不多,但丁芷蘭對盛鳴瑤可是有些印象的。
這可不是個脾氣軟的,觀她在正殿的言行舉止,丁芷蘭覺得盛鳴瑤烈性的簡直和當年那位有的一拚。
丁芷蘭不免好奇:“你是如何取到的?”
玄寧隱去了自己的情緒波動,麵不改色地將事情重複了一遍。
“你可真是……”丁芷蘭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這可是玄寧的親傳弟子!還是最小的那個!
要知道在她們醫宗,最小的弟子雲韻簡直是全宗之寶,上下捧著的,哪兒舍得讓她受半分委屈?
不過東西到了,丁芷蘭自然遵守承諾幫玄寧製藥。
有了心頭血,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不過一個時辰,芷蘭真人就將藥送到了玄寧的手上。
“說起來我倒想問你個問題。”丁芷蘭半開玩笑道,“你的徒弟說想要心頭血就自己來取,你便取了,那要是有朝一日她說‘你想要我的命就自己來取’,你又——”如何?
“夠了!”
丁芷蘭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玄寧一聲低吼堵在了嗓子裡。=;;;XS
她氣急原本還想嘲諷兩句回去,卻驀地對上了玄寧泛紅的眼尾,已經眼中濃厚到快要溢出來的悲傷。
幾百年來,丁芷蘭第一次見到這樣情緒外露的玄寧。
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她再沒有說什麼,而是低低催促:“我們快去吧,早些將婉清治好,也彆辜負了鳴瑤那丫頭的心頭血。”
玄寧斂去所有情緒,應了聲‘好’,兩人一起到了朝婉清的居所。
比起盛鳴瑤處處模仿著玄</p寧的住處,朝婉清的居所顯得溫馨可愛許多,門外是花草鬱鬱蔥蔥,屋內是暖色調的布置,精致的花瓶擺放著幾根不屬於這個時節的梅花。
丁芷蘭將藥給朝婉清喂下,沒過多久,就見她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師父!”朝婉清從來不叫玄寧‘師尊’,她總是顯得和人格外親密些,“師父,你怎麼來了?我……我是生病了嗎?”
饒是丁芷蘭心中不喜歡朝婉清這樣的性格,此刻也不得不感歎,玄寧這幾個弟子相貌是真好!
沈漓安溫和俊朗,風度翩翩,像是世家公子,朝婉清容貌清麗,清靈脫俗,雙目像是一泓清水,自帶仙氣,這兩個一看就是玄寧的弟子。
到是那個盛鳴瑤,初來時誰也沒當回事,都覺得她根骨不好資質平平,也就一張臉和朝婉清有七八分相似罷了。
一個贗品。
可如今看來,盛鳴瑤雖然和前兩個不像是一路的,卻也最有個性。
長開後,盛鳴瑤與朝婉清的清麗不同,反倒濃烈起來,往往隻需一眼就能讓人刻在心間。
“我到底是怎麼了?師父快和我說說。”朝婉清蹙眉,言語間透露出了一股被保護的很好的嬌憨,“我好想就記得,盛師妹被關了起來,然後……然後……”
玄寧聽見她提起盛鳴瑤,眼眸中劃過了一絲朝婉清看不懂的光芒:“你如今能好起來,全靠你的盛師妹舍命相救。”
丁芷蘭暗自挑眉,沒想到淡漠如玄寧也有主動緩和兩個弟子關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