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披頭散發狼狽萬分的薑明珠跪坐在腳踏上,抬著一張淤青紅腫的臉哀哀哭訴:“天賜不讓我檢查他房間,還想打死我,隻怕汪秋月把東西都藏在他那兒了。”
“奶奶,汪秋月和聶老三是打著偷了咱們家的錢帶著他兒子一家三口一起遠走高飛的主意。”
“聶北和汪秋月,奶奶,我當然相信聶北不信紅杏出牆的汪秋月。”
“奶奶,我爹聰明孝順,可天賜呢,他蠢笨不堪,留了兩年級了,還常常忤逆您。他怎麼可能是爹的孩子,分明是汪秋月和聶老三通奸生下來的孽種。”
“他要是我親弟弟,我怎麼都能容他,可他不是,我是萬萬容不得他的。看見他,我就想起他那無恥下賤的媽,想起汪秋月背叛了爹,辜負了您的信任。”
“奶奶,您真要替那對奸夫淫.婦養兒子嗎?咱們家真要成笑話了,以後我爹回來了,得多難堪。”
薑明珠這聲聲哭訴跟催命符似的,催得躺在床上的薑老太滿麵煞氣,手背上青筋暴起。
本在門口徘徊不知道該怎麼向薑老太解釋姐弟打架打出血的林婉娘,忍不住推門而入:“娘,天賜不是不敢讓明珠檢查房間,是接受不了明珠把他當賊。我和天賜說了原由,天賜馬上就同意了,我已經檢查過天賜房間,裡頭沒有什麼貴重物品,也問過天賜,秋月沒給過天賜任何東西。娘,天賜是您一手帶大的,您難道還不相信他,他說沒有就是沒有。要麼那些東西是被秋月給彆人了,要麼就不是秋月拿的。”
“不是她拿的還能有誰,你嗎?”薑明珠冷冷瞪視林婉娘。
迎上她厭惡的眼神,林婉娘心頭一刺:“明珠,我不是故意幫著天賜,隻你是姐姐,要讓一讓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汪秋月通奸生的孽種!”薑明珠的聲音因為憤恨格外尖銳。
林婉娘寒心酸鼻:“明珠,你不能這樣說天賜的。天賜是下手重了點,那是因為他年紀小不懂分寸,可你已經是大姑娘了,你難道不知道那些話有多傷人。我聽了都要生氣,更何況是天賜。外人那麼說天賜就算了,明珠,你可是天賜的姐姐,你這樣說他,他怎麼能不傷心不生氣。”
薑明珠怒目圓睜,以往聽著她教訓薑來弟,不覺得有什麼,眼下換成自己,薑明珠隻恨不得抓一把土塞進去堵上她那張臭嘴。合著薑天賜做什麼都是情有可原,她不讓著薑天賜就是罪大惡極,她是姐姐,就活該要被薑天賜欺負。
“他媽汪秋月敢偷情,我為什麼不能說。難道要我們薑家當綠頭烏龜,替聶老三養兒子。你不姓薑,你當然無所謂。但是我姓薑,我絕對不允許一個孽種玷汙我們薑家的門庭。”
林婉娘傷心之至,嘴唇顫抖,哀戚望著薑老太:“娘,天賜是您親手養大的,怎麼能因為外人一句話您就懷疑他的身世了。他的模樣和大爺是分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怎麼可能不是大爺的骨肉。他小時候,大爺也是常說天賜像他的。”
想起兒子,薑老太悲從中來,老淚縱橫,繼祖若在,她豈會落到這步田地。若是繼祖在,她何必猶豫不決。血統一事,向來是寧枉勿縱。可繼祖下落不明,甚至生死未卜,她不敢也不能否決天賜的身世。但是又做不到毫不懷疑,所以痛徹心扉。
“天……賜是……我……孫子。”六個字薑老太說得千辛萬苦,出了一身熱汗。
林婉娘喜極而泣:“娘說了,天賜就是她的孫子。明珠,你以後再也不能說那樣傷人的話了。你是當姐姐的,應該照顧弟弟,不能欺負他。”
薑明珠咬緊了一口銀牙,憤怒的火焰在心頭燃燒。就因為薑天賜是男的,所以奶奶自欺欺人到這地步,男丁就那麼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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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院子裡煎藥順便光明正大偷聽的薑歸聳了聳肩,果然如此。無論是對薑老太還是林婉娘,男丁都是最重要的,甚至比她們的性命還重要。這是時代在她們身上留下的烙印,深入骨髓。
薑歸瞥了一眼窗戶縫後心驚膽戰的薑天賜,這麼個貨色,無德無能隻有下麵二兩肉,卻成了薑家食物鏈的頂端,可悲又可笑。
打完薑明珠,薑天賜就有些後悔,平生第一次後悔打姐姐,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知道自己現在身份尷尬。他不敢去見薑老太,怕看見薑老太厭惡憎恨的眼神,他躲在屋子裡,豎著耳朵想聽清上房的動靜,卻聽不分明,一顆心吊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不經意間撞上薑歸涼涼的視線,狠狠瞪了回去,他再落魄再尷尬,也輪不到這個賠錢貨冒犯他。
被瞪了的薑歸嗬了一聲。
薑天賜沒聽見,但是天下嘲諷表情一個樣,他看得懂,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見他落難了,連薑來弟都來嘲笑他!薑天賜咬緊了牙關,狠狠在心裡記上一筆。
稍晚一些,林婉娘進了薑天賜房間,給他吃了定心丸。知道奶奶還認他,薑天賜如蒙大赦,整個人彷佛被注入了楊枝甘露,立刻鮮活起來。
他隨著林婉娘進了上房,不一會兒哭聲響起。片刻後,走出上房的薑天賜已經神采飛揚,丁點不見之前的萎靡膽怯。
他高興,林婉娘也就高興了,高興著高興著又高興不起來了,她想起了因為薑老太昏厥而耽擱的事情——替汪秋月收屍。
知道薑老太不喜,林婉娘便示意薑天賜回房,聲音苦苦地開始說,才開了一個頭,薑天賜便勃然變色:“我不去,奶奶會生氣的。”他的聲音憤恨又尖銳,“她做了那麼丟人現眼的事,都是她,要不是她,我怎麼會落到這地步,以後我還怎麼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