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半, 薑國清和何月蓉坐在自家會所的包間內等待薑歸,夫妻二人各懷心思,異常沉默。
薑一帆並不在場, 昨天他就被憤怒的薑國清掃地出門。正好,薑一帆也不想見被下了降頭似的薑國清。
憤然離開的薑一帆想找薑雪薇。
薑雪薇卻說她要和丁佳依看日出今晚上不回家。薑一帆氣苦,後聽她無憂無慮的聲音,心想也好,她好好在外麵玩, 他先替她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好。不離開家最好,一定要離開的話,也要把媽一塊帶走, 那就不是爸趕走薇薇,是他們不屑和梁小雨這種神婆打交道。什麼世外高人, 依他看是和那些招搖撞騙的神棍學會了裝神弄鬼。
咬牙切齒的薑一帆惡狠狠盯著包廂,他爸是沒讓他來, 但是他有他媽。他倒要親自會會梁小雨,看她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居然能把他爸洗腦成那樣。一個老牌名校大學生成功企業家居然開始搞封建迷信, 以為薇薇是邪祟,簡直不可理喻。
十點差五分,等得不耐煩的薑一帆看見侍應生領著一個氣質出塵抱著白貓的年輕女人出現在走廊上。薑一帆看得一愣,縱然他心有所屬,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極美,外貌與氣質雙絕。
冷不丁見她停在父母所在的包廂前, 薑一帆瞠目結舌,她就是梁小雨?怎麼可能!
薑歸掠一眼鬼鬼祟祟的薑一帆,掀了掀嘴角, 推門而入。
饒是何月蓉已經在薑國清處看過照片,可見到薑歸真人,還是不可避免的驚豔了一瞬。這孩子長得真好,站在那兒自有一股高華的氣度,不比精心培養出來的名門閨秀差。
“薑歸,這是媽媽。”薑國清打破安靜。
何月蓉望著薑歸,神情複雜極了。見到失而複得的女兒,她還出落的很好,身為母親當然喜悅。可她卻把薇薇說成邪祟,因此丈夫想驅逐薇薇,喜悅又被難過和不滿衝淡。
一時之間,何月蓉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麵對這個女兒才好。
望著神色變幻的何月蓉,薑歸挑唇一笑。
當年母女第一次見麵在壓抑的拘留所內,麵對穿著囚服的女兒,何月蓉的情緒極為複雜,歡喜有,激動有,難過有,難堪也有。
何月蓉出自藝術世家,被嬌寵著長大。後嫁給事業有成的薑國清,夫妻恩愛,兒女雙全。兒女聰慧優秀,是她的驕傲。她這一生順風順水一派繁華,一直都活在彆人的羨慕嫉妒恨中。
薑一諾的橫空出現卻打破了她幸福美好的平靜生活,劣跡斑斑難登大雅之堂的薑一諾是她完美人生裡唯一的不完美。
人們嘲笑她替彆人養女兒,嘲笑她親生女兒是丟人現眼的小太妹,嘲笑她變得雞飛狗跳的生活。
微薄的憐愛愧疚被現實消磨殆儘,隻剩下嫌棄和難堪。何月蓉雖然竭力想掩藏情緒想努力當一個好母親,但是她實在是演技有限。何況在嫌棄中長大的薑一諾對這種情緒再敏感不過,薑一諾無比清晰地明白,縱然她和何月蓉血脈相連,可永遠都比不上和何月蓉朝夕相處十九年的薑雪薇。
現如今,薑一諾不再是不堪的不良少女,然何月蓉的欣喜依舊有限,因為親手養大的薑雪薇才是她最心愛的女兒。其實,何月蓉對薑一諾的喜歡與薑一諾是否優秀無關,不優秀的薑一諾會讓她難堪,優秀的薑一諾會讓薑雪薇難堪。大概薑一諾不出現對何月蓉來說才是最完美的。
並非所有父母都愛子女,同樣的並非所有子女都愛父母。總有些血脈相依的至親緣深情淺,如何月蓉和薑一諾,有緣做母女,卻無法母女情深。
這一次,薑一諾對何月蓉不再有期待,無欲則剛。
薑歸拉開椅子坐下,並不曾喚人,何月蓉不配。她是薑雪薇的好母親,不是薑一諾的。
薑國清看看麵容複雜的何月蓉又看看麵無表情的薑歸,滿嘴苦澀,他知道這會是一場並不愉快的見麵,他想避免,可早晚都要麵對,拖延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該來的總是會來。
薑歸的沉穩有些出乎何月蓉的意料,沒有乍見至親的激動隻有平靜從容,可見心性穩重堅韌。
何月蓉一顆心慢慢往下沉,她想見薑歸,一則出於一個母親對素未謀麵女兒的思念;另一則是希望說服她接納薇薇。不奢求她們親如姐妹,她知道這個要求強人所難,她隻求薑歸把薇薇當成陌生人不要敵視排擠薇薇。隻要薑歸願意接納,丈夫自然不會再堅持驅逐薇薇。
真的能說服薑歸嗎?何月蓉心裡起了一陣風,寒涼徹骨。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放下後,她開了口。
“你爸爸已經報案,請了最好的律師跟進,一定會讓杜鵑得到應有的懲罰。”
何月蓉在示好,她覺得薑歸應該樂見這一點。在杜鵑一事上,她是支持丈夫的,縱然她知道杜鵑一旦被判刑,薇薇難免會被殃及。但杜鵑犯法了,那就必須伏法,她相信薇薇能理解。她不會為了薇薇就包庇杜鵑,也不會為了杜鵑遷怒薇薇。杜鵑是杜鵑,薇薇是薇薇,絕不能把她們混為一談。
薑歸嗯了一聲,神色依舊冷冷清清。
何月蓉有一種拳頭砸到棉花上的無力感,說不清的煩躁湧上心頭,讓她放棄了迂回婉轉,她直接道:“杜鵑她是罪有應得,但是那些惡行都是她的個人行為,與薇薇無關。出事時,薇薇還隻是一個孩子,她無法左右杜鵑的罪行。”
薑歸看著急切的何月蓉,眼神平靜無波瀾。她懷裡的白貓也一瞬不瞬地盯著何月蓉,漆黑的眼眸就像黑色的漩渦,隱著危險的鋒芒。
何月蓉心裡一突,本能地想錯開視線,卻不知為何移不開,同時煩躁之情越來越濃,讓她有種不吐不快的衝動。
“你不應該因為杜鵑的惡行遷怒於薇薇,她是無辜的。你怎麼能對你爸爸說薇薇故意掠奪彆人的氣運來害人,這太荒謬了。”
“阿蓉!”薑國清大驚失色,瞪視一反常態的何月蓉。
何月蓉卻是不為所動,兀自憤憤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樣的汙蔑有多嚴重,你把薇薇說成了一個可以用意念害人的怪物,肆意害人的怪物,這太過分了!”
薑國清急白了臉,想阻止卻發現自己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他駭然看著薑歸。
薑歸:“……???”
講真,薑歸也有點懵,她的劇本是這樣的:何月蓉苦口婆心地勸她和薑雪薇當好姐妹,她麼,當然不同意,然後何月蓉惱羞成怒吐露真心話。那麼她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送何月蓉遨遊夢境體驗不一樣的人生。哪想到何月蓉直接進入真心話環節了?還不是正常進入!
不是她乾的,她還沒這本事。
她沒感覺到阿綠氣息,阿綠好像也沒這道行。
薑歸低頭看著趴在她手臂上的白貓。福爾摩斯名言:排除所有不可能的,不管剩下那個多麼不可能,那就是真相!
白貓懶洋洋睨她一眼,白蓬蓬尾巴掃過薑歸下巴。
薑歸:“!!!”
薑歸哪還有心思管何月蓉在說什麼,她滿腦子我家阿布終於開竅要成精了,不枉她喂了那麼多好東西。都成精了,離化形還遠嗎?按照時間來算,阿布化形後應該是個萌萌噠小正太吧。
對麵的何月蓉並沒有因為薑歸的不捧場而停止她的指責,她眼神是慌亂又驚恐的,語氣卻是憤慨的。
“薇薇是個善良的好女孩,經常救助流浪動物,她怎麼可能會害人,更不可能有你說的那種所謂掠奪氣運的能力。你爸說你拜了高人為師,學了一身好本事,把薇薇說成怪物就是你所謂的本事嗎?你是不是裝神弄鬼欺騙了你爸爸,讓他信了你這種一聽就是騙人的胡話!是不是你對你爸做了什麼,讓他一定要把薇薇趕出去。”
薑國清急的眼珠子劇烈顫抖,眼神哀求又慌張地看薑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