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層層重疊的身影, 宮女、太監、禦醫、朝臣們全都擁擠在一起,不分高低貴賤, 全往同一個方向湧去。各種深色的、淺色的衣料交疊著, 上下左右激烈翻飛。
一聲聲急促高昂的叫喊響徹了上空:“禦醫!禦醫!”
“來人!快送三殿下去偏殿!”
“三殿下!您撐住!萬萬不能有事啊!”
“哎喲!誰踩著我啦!皇上啊,您才剛閉眼, 這些人就不把奴才放眼裡啦!”
一片刺耳的嘈雜聲。
羅衣剛來到這具身體中, 還未來得及接收記憶, 就被周圍亂糟糟的景象晃得眼暈,腦子也嗡嗡的。
就在她努力分辨時, 忽然眼前的畫麵毫無預兆的變得血紅,把清晰的畫麵染成刺目的血紅。天是紅的,宮殿是紅的,人人都是紅的,平添不詳的征兆。
額頭上傳來火辣辣的痛,羅衣下意識地抬起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溫熱,黏膩。放在眼下一瞧, 全是血。
擦淨眼瞼上的血, 再抬頭看去, 一切又成了正常的模樣。原來不是那些聲音晃得她頭疼,而是她的額頭破了個大口子。
羅衣掏出手帕,按住了額頭上的傷口,迅速接受這具身體的記憶。
很巧,這具身體的原主叫傅羅衣, 跟她有同樣的名字。乃是威遠將軍府的長女,十六歲那年嫁給癡傻的三皇子,成為三皇子妃。
倒不是因為她父親攀權附貴,或者有個什麼惡毒繼母,才要把一個好好的姑娘嫁給一個傻子。與此相反,傅羅衣有個非常疼愛孩子,在京中無人不知的父親。她雖然很小就沒有了母親,但是父親並沒有再娶,傅羅衣從小在父親和哥哥的寵愛下長大,沒有人想要她嫁給一個傻子,哪怕那個傻子是個皇子。
嫁給一個癡傻的皇子,是個意外。
傅羅衣有一次偶遇跟隨從們走散的三皇子,出於好心,把他送回了三皇子府,兩人就此相識。自此之後,也不知怎的,兩人的偶遇變得頻繁起來。而傅羅衣也發現,三皇子並不像人們說的那樣癡傻,他隻是有一顆赤子之心,待人至真至誠,心靈像孩子一樣純淨。
由此,兩人很快成了朋友,偶爾還會相約一起去玩。因為癡傻,三皇子常常受到彆人欺負,尤其是太子那一幫人。傅羅衣每次看見,都要維護他。
直到有一回,兩人在郊外騎馬時,受到太子黨的人奚落,三皇子的馬兒受驚,嘶鳴著就跑遠了。傅羅衣當然不肯丟下朋友,立刻策馬跟上。然而三皇子的馬是良駒,又發了狂,傅羅衣追了很遠也沒追上。直到馬兒力竭,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才終於停了下來。
這時,兩人已經跑出去很遠,誰也不知道是在哪裡。三皇子受了驚,一直哭,傅羅衣隻好哄他,又不能把他一個人丟下,便一直陪著他,直到傅家的人找來。
兩人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不知道誰傳出去的,都說傅羅衣跟三皇子在野外待了一夜,已經不清白了。皇上很快知道了此事,就此下旨,為兩人賜了婚。
傅羅衣對三皇子隻有朋友之誼,或者說姐弟之誼,並沒有其他心思。但皇上下了旨意,她不得不嫁,為此很是難過了一陣子。
當她看到小心翼翼,用一種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的目光看著她的三皇子,心頓時軟了。三皇子怎麼說也是她的朋友,他這個樣子,彆的女人肯定不會好好照顧他,既然如此,她就照顧他一輩子。
成親當晚,三皇子什麼也不懂,兩人根本沒有圓房,甚至三皇子還跟她搶被子。傅羅衣又無奈,又難過,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接受了這樣的他。
成親之後,三皇子待她沒有任何不同,甚至還疏遠了些,因為他常常要出去玩,而她卻要待在府裡,為他打理府裡的事務。
一直過了兩年,在皇上的六十壽宴上,太子中毒身亡,而皇上悲傷難抑,緊隨著太子就去了。三皇子被慌亂的人群擠到,腦袋磕到桌子上,昏迷過去。
太子死了,皇上駕崩了,能繼承皇位的隻有三皇子。雖然他是個傻子,可他好歹是個皇子,而且是身體健全的皇子,隻要有了繼承人,一切都不是問題。於是,宮裡的太監、宮女、禦醫,甚至來參加壽宴的大臣們,紛紛忙亂著把三皇子送去偏殿,請禦醫診治。
至於傅羅衣?她本來很著急擔心地護著三皇子,可是不知什麼時候,她被人群擠到,摔倒在地上,腦袋重重地磕到台階上。等她站起來時,周圍的一切都已經遠了。